他抱着我坐下，我四十五度角坐在他腿上，紧绷不起来，转了个身子背靠上去。“嘿，中午吃凉面吧？家里有菠菜没？”

    “没有。现在做吗？外面热，我去买。”

    “嗯……别，等会儿吧。”

    舒闲对有蒜的东西都敬谢不敏，除了早先我不知道他口味，后来我做饭基本都不放蒜。其实我觉得很多时候有蒜才够味道，不过吃惯了也没差。

    我俩一人端个碗，盘腿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这么热的天，他都一直穿长裤，我特好奇他腿毛长什么样，他脚真白。我稀里呼噜扒了半碗，突然纠结起形象问题，半晌颓然，撒开不提，形象这东西在舒闲面前早已灰飞烟灭，现在想挽回太晚啦。

    电视上在讨论大学生自杀事件，我上大一这一年来，跳楼五个上吊一个喝药两个，跳楼完胜。那些专家名嘴主持人唧唧歪歪的我都不想听，我只觉得可惜，反正我是贪生怕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咔嚓咔嚓：“舒闲，现在的苹果怎么都不好吃啊。”

    咔嚓咔嚓：“因为产地受损。”

    “诶，舒闲，有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当然有啊。”舒闲出手，苹果核命中垃圾桶。

    我晶晶眼期盼地望着他。

    舒闲斜眼笑着瞥我：“不告诉你。”

    “……舒闲，你太调皮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倾身挨近我，食指从下往上顶我的鼻子，慢慢地发出一个音节——“猪。”

    这个字嘴巴嘟起，好像索吻，我两眼发直。没出息，蓝色小人抱臂嗤笑我，我一巴掌把它扇出月半海。言情小说偶像剧里通常有男主角说女主角是猪的情节，曾经我和蓝小人同仇敌忾，没想到我的智力居然还有后退的空间，真叫人老脸臊红。

    不行不行！不能被美色所诱！我是一个清醒理智有思想有头脑的当代大学生社会好栋梁！

    强大的意志力支配我的身体，以舒闲指向我的方向为正方向，位移十厘米。非常好，我斗鸡眼盯着他被晾在半空的手指，冷静平定地说：“莫柏泊约我去植物园玩儿，我先到那边转转。”

    “嗯？可以，我送你。”

    底气一泻千里，我忙摆手：“啊哈，不用不用！”

    但我忘了我苹果没吃完，它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我惊恐地看着它——飞向舒闲惊讶的俊脸。啪！嘚嘚嘚……苹果在沙发上弹了几下。

    舒闲挪回身子，伸腿穿上拖鞋，捏起罪魁祸首小半个苹果，站起来，眼尾轻轻一扫：“还是一起吧。”

    我缩缩脖子，目送他迈向卫生间，掩面无限懊悔中。

    *

    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每个植物园都长这样，千篇一律的小学生作文。

    我对着一朵花聚焦半天总是不满意，抱怨道：“手机都拍不爽，还是单反最酷。”

    “哦？你知道单反是什么？”舒闲笑着问。

    “……”我收起手机板着脸道，“又调皮！”

    舒闲双手掐住我脸颊朝两边扯了扯：“这才是调皮。我在车里等你。玩得开心。”他揉一把我的头发，走开去，露出被他挡住的莫柏泊。

    互相半尴不尬地打了招呼。

    莫柏泊：“你最近还好吧？”

    我：“还好，你呢？”

    莫柏泊：“我也还好。”

    我：“……”

    莫柏泊：“……”

    “诶呀你别扭个屁啊！我们还没成，处在暧昧期，你想问什么就问。”

    “哈哈，好吧。我也不多评论了，你自己掂量，问……没什么好问的。”

    “真不问？机会只有一次，你不问我问了啊？”

    “你问什么？”莫柏泊惊讶道，“我现在可是清清白白。”

    “你、说、呢？就你贫瘠的感情史，我还能问谁？上次回去我后来又想了想，又想不通了。”

    莫柏泊做了个夸张的无奈表情：“请问蘑菇小姐您哪里想不通啦？不是很清楚吗？我不喜欢她，就这样。”

    “去！”我嘘他一声，“你当时说，人都在变，她不是你喜欢的样子，是说她变了还是你变了还是你们都变了导致你不喜欢她？”

    莫柏泊听得一愣，态度才端正起来：“都变了吧。”

    “那以前的你会不会喜欢现在的她？现在的你喜不喜欢以前的她？”

    莫柏泊无语：“女人啊，总爱问假设性的问题，这我怎么答得上来。”

    “那，她的变化过程你有参与吗？就是说，你和她一直有联系吗？还是过很久你又和她接触，才发现她变了？”

    “你整天从哪冒出这么多想法？”莫柏泊叹了口气，“一直有联系，上学期我差不多每周会给她电话。”

    “天哪！你跟我才多久打一次！”

    莫柏泊对我的惊叹置之不理：“开始是每周电话，说也其实说不了几分钟，但气氛很好。她对我不是没感觉，我能感觉到，我也知道她不缺人追，但我觉得还没到时候开始。我以为我们有默契，但还是，可能距离问题吧，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对一件事的看法根本不能合拍。她变冷淡，我也，开始觉得电话给她是一项任务。四月她恋爱了，我就没再打过，偶尔发发短信。”

    “哎，我讲完已经三分钟了，你怎么一个字都不放？”

    “别打断！我在思考。”

    “你情商低，你又不是不知道，想了也白想。不就是错过，异地恋本来就容易阵亡，更何况异地暧昧。可能你说得对，哪怕我一周一个电话，也还是赶不上她的变化，我没参与，才会觉得她陌生，她也一样吧。”

    “你不觉得可惜吗？”

    莫柏泊苦笑：“怎么会。”

    “你做出‘我不喜欢她’这个结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你这算挖我伤口吗？我呢，犹豫不决，直到回来见到她，才确信不喜欢了。喜欢就可能不好界定，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很简单。”

    “……我才不承认我理解起来很困难。最后再问你个，你觉得什么是好感，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哇哦，大轴来了。”莫柏泊一挑眉，沉吟片刻，“好感是，看到她笑，会开心。喜欢是，只想她对我笑。爱是，宁愿我在哭，也要让她笑。扑哧……”

    “……你笑什么？”

    “我说，情商低就不要总琢磨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看你一脸苦大仇深的痴呆相。”

    “去去去！你怎么知道我想不出来——对我来说，爱是持久，是我在意你的心情你的想法，是我愿意妥协让步，是我学着去关心。”

    “思念情郎了吧，”莫柏泊调笑一句，突然一皱眉，停下来惊恐地瞪着眼睛，“你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机会只有一次，现在想问啊，晚了，哼。”我晃着脑袋抛下他往前走。

    “不会吧！我算算，你们都同住两年了！你不会真的是认真的吧？！太可怕了，我一直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哎走慢点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