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某天,她碰巧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一个免费救助热线电话,一时意动,就记下来了。但她也没去打,只是把它当成根稻草拽在手心里。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这日子实在太难熬了,绝望让她变得大胆了,她终于拨了这个电话。 有人接了,是个男人,他温和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在对方的引导下,王凤霞说出了自己的事,边说边痛哭不止。 对方一直听她说着,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王凤霞说完哭完后,感觉好了很多。她很感激这个电话。 后来她又打过几次这个号码。 电话另一头的人也曾建议她离婚。 王凤霞不敢离,因为她丈夫用两个女儿威胁过她,她走了,她两个女儿就得受罪了。 打第四次时,电话那头的人很直接地说: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意改变,这样谁也救不了你。 王凤霞急忙分辩:我想改变,但我没办法,我能怎么办呢?其实我好几次都拿起了刀,想趁他睡着杀了他,但就是不敢下手,我也恨我自己! 对方道:为了改变你现在的生活,你希望他去死? 王凤霞毫不犹豫地道:我天天都在诅咒他早死。 对方又道:你承担得起他死了之后的后果吗? 王凤霞道:不会比现在更惨,我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就是一拿着刀我发抖,我真是没用…… 她颤抖着喘息着,像是哮喘发作,光是想到要杀人她就紧张得快死了,她是真的不敢杀人。 我可以帮你。对方说:但你记住,千万别后悔。 什么?王凤霞恍惚了,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后来,洪建德真的死了。 谢青山道:“你只和他通过电话,没有见过他?” “没有。”王凤霞道。 “听声音,他是什么年纪的人?” “很年轻,可能二十多岁……他叫过我阿姨。” “他有提到他自己的情况吗?例如他是哪里人,是做什么的,等等。” “没有。他话很少,都是我在说。”王凤霞那时太想找人倾诉了。 “他有口音吗,听得出他是哪里人吗?”步欢问。 王凤霞摇头,“他说普通话,说得很好,我觉得没口音。”但她自己的普通说得并不好,所以她的标准不一定对。 “你觉得他是剑屏人吗?” 王凤霞犹豫,“我说不好。” 叶莱道:“你还记得那个号码吗?有保存下来吗?” “没有,早就丢了。” “是本市的号码吗?” “不是,我不知道是哪里的号。” 游铎道:“区号和剑屏的区号是完全不同,还是有几位是相同的?” 王凤霞回忆了一下,“好像前三位是相同的。” 游铎对其他人道:“是本省的。”然后他又顺,“你说是在报纸上看到的,你还记得是什么报纸吗?” 王凤霞摇头,“就是一张旧报纸。买东西时带回来的——用来包东西的。” “你记得那报纸上有写了什么内容吗?” 王凤霞努力想了一会,“好像是说很多人心理不健康,差不多是这样,我看不太懂……”她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之后也很少看书。 “一个心理健康方面的专题?”游铎推测。 或许吧,现在也没法确认。 “阿姨。”小安道,“你们这里的人一般看什么报纸?” 王凤霞茫然,“好像没人看报纸吧?” 哦,好的吧。 韩彬也有问题,“杀死洪建德的工具——绑他的绳索还有扁担——是你家的?” “不是,村里人的,农忙时,这些工具经常就放在田边,没人会偷这个。” 洪建德死了后,王凤霞去自首了,丢了草绳和扁担的人也就和村里人唠叨了几句,没特地去跟查案的刑警说这种小事。 “凶手没有使用自己的工具,而是就地取材,这合理吗?” “不像jīng心预谋过,像激情作案,是吧?” “连环杀手的‘激情作案’与平常人完全不一样,平常人也就冲上去砍一刀,他多能忍耐。” “所以并不是激情作案。” “他肯定还是有个大概计划的,但没有jīng确到细节——我是说细节上他自由发挥了一把。” “……” 谢青山看叶莱他们当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了起来,他想,这些人一直都是这么查案的?是不是太随性了一点? 程锦看着王凤霞道:“为什么你选择了去自首,而不是报警把这一切告诉警察?”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自觉地安静了。 “我是真的想杀了他,只是我不敢,我怎么就不敢呢?”王凤霞紧皱着眉,似乎很理解自己。“他不顾我的死活,我却不敢跟他拼命,他就是看出了这点,才敢把我往死里打。我是真的想杀了他,是我说要杀了他的,是我要他死!” 王凤霞的女儿拉住她的手,着急地道:“妈……好了,别说了。” 王凤霞却是挣开她女儿的手,她低下头,伸手扒拉开自己的头发,露出头上一块铜钱大小的疤,“这是他拿壶砸的,我满头的血,他还不肯带我去看医生,后来好了就不长头发了。” 接着她又反手撩起身后的头发,让大家看她的后颈,上面有道蜈蚣一样的长疤,十多厘米长,斜劈在她脖子上,没入了衣领内。“这是他拿镰刀砍的,他真下得了手啊,他就是想要我的命。” 她又捋起袖子,让大家看她的胳膊,上面疤痕累累,表面凹凸不平,颜色有深有浅,这么多年了,尽然没消褪淡化。 这些是方便看的地方,在她没让大家看的地方,伤痕还有更多。 “妈……”她女儿抱住她大哭。 王凤霞道:“哭什么,别哭了……”但她眼中也流下了泪。 从王凤霞家出来,程锦他们去找当年第一个发现洪建德尸体的人聊了一下。 那是个农民老伯,他说他那天在田里gān活时,听到工厂里有狗叫,一时好奇就进去看了下,结果就看到了洪建德的尸体。 步欢笑道:“你只要听到狗叫就都会去查看情况?” 老伯很尴尬,他坐立不安地道:“……我以为是谁家的狗抓住兔子了,村里有几条狗会抓兔子。”他就是想白捡一只兔子,哪知道会发现个死人。 程锦道:“洪建德死之前,有人在工厂附近看到生人或者陌生的汽车吗?” “好像没听说过。”不过老伯也不确定,毕竟是七年前的事了。 他想了想又道:“那边靠大路,有人有车经过是平常事。”也就是说,大家习以为常,不会去特别注意。 之后,程锦他们便乘车回市里。一路上,大家仍在讨论案子。 “突然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杀人,我觉得他心很大。”步欢说。 开车的老刘瞪眼,这何止是心大,一般人会管这种疯狂行为叫神经病。他觉得这个调查组的人心真的是大。 程锦道:“我觉得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作案,难免不够周密。” “为什么这么说?”大家都问。 杨思觅也很感兴趣地看着程锦。 程锦道:“他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bào露了自己。在当时,警方是可以通过王凤霞手里的那个号码顺藤摸瓜找到他的。” 虽然现在看,似乎没破绽,但当初这绝对是个天大的漏dòng。 “哦哦,对的。” “不小心忘了这个了。” “嗯,他差一点就得伏法了,王凤霞救了他一命啊。” “是啊,我们好像有点高估他了。” 程锦道:“别小瞧任何人。”他轻推了一下杨思觅,“思觅,你说他当时处于什么状态,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杨思觅抓过程锦的手,捏着他的手指玩。“不稳定的状态,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失控了。他不怕死,所以不怕被抓到,甚至他就是想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