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的创作进展还不错，吃完饭她想着去看看蒋兆禾，余渔就准备回她的小店再整理一下，于是秦逸先把余渔送到店里，干脆把车停到了工作室附近，和陶乐一起散步过去看蒋兆禾。蒋兆禾现在一个人住，自从妻子去世之后，他一直坚持自己住，既不麻烦子女，也不去养老院，甚至不肯请保姆。他自娱自乐，但是却把家和工作室做了很好的区分。工作室里全都是他干木活儿的工具和材料，但是家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客厅里有一套茶具，他平时喜欢听点儿戏曲，老陶和就和蒋又梅给他专门开通了戏曲频道。陶乐和秦逸来的时候，蒋兆禾正在听戏，看到他们过来，高兴的情绪藏都藏不住。“阿公，今天在听什么戏呀？”“是《四郎探母》，”回答陶乐的居然是个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而且正在门口换拖鞋的秦逸，他说，“是我送给蒋老师的碟子。”怪不得他知道，原来是他送的。“小捌啊，现在小秦可是比你来看我看得勤呐。”陶乐觉得简直匪夷所思：“你平时差不多都跟我在一块儿，我干活的时候你也在干活，你到底哪来的时间看阿公？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大概是你睡觉的时候吧。”秦逸笑了笑，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深入去解释什么。倒是陶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回想，好像确实除了她睡觉的时候，平时秦逸要么跟她在一起，要么也会说一下他去哪儿。可她平时睡觉已经够晚的了，他总不至于半夜跑来找阿公吧？那就只可能是她还没睡醒的时候了。那倒确实是阿公的作息时间，早起来了。蒋兆禾很高兴地给他们沏茶，而且用的是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那套茶具，还是他六十大寿的时候，老陶斥巨资给他买来的。“这还是小秦给我拿来的茶叶，”蒋兆禾一边说，一边用镊子把茶叶夹起来，放进茶壶里，“确实是好茶。”陶乐不懂茶，但喝进嘴里苦后回甘的滋味还是能品得出来的。她诧异地扭头去看着秦逸问：“你又从哪儿弄来这好茶啊？你怎么什么都有，你是哆啦A梦吗？”“你也可以理解成聚宝盆，”秦逸这会儿微微笑起来，“其实只要有心，什么都能找得到。”这句话成功取悦了蒋兆禾，也莫名其妙让陶乐红了脸。陶乐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有你什么事儿啊。”蒋兆禾平时睡得早起得早，陶乐本来也只是过来看看他，没坐多久就准备回去了：“阿公早点儿休息，我有空了就来看您。”“这话我可记着了啊，还有证人，”蒋兆禾拍了拍秦逸的胳膊，“小秦下次过来，把小捌带上。”“保证完成任务。”出门之后，秦逸脸上的笑容都久久停留在脸上。陶乐有些纳闷：“你跟我阿公还真是很投缘啊，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呢？”“什么都聊，聊得最多的是你。”“我？”“你。”陶乐想来想去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聊的，就说：“我感觉你现在这样特别像……作家，就是那种为了积累素材，到处去采访啊，体验生活的作家。”“概念其实也没差多少，”秦逸倒是挺肯定这个说法的，“我做这些为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可没把你的事到处跟人说啊，”陶乐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表起了忠心，“没得到你的允许，我是不会随便说的，包括余渔在内都是！”“余渔知道，”秦逸却说，“她说知道从你这里问不出来什么，直接来问了我，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陶乐顿了顿，“什么时候聊的？”“有些日子了。”陶乐顿时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楚，但是总归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体验。“前面有卖糖葫芦的，”秦逸突然指了指前方不远处，“想吃吗？”糖葫芦又酸又甜，他该不会在影射什么吧。秦逸加快脚步，果然过去买了两串，等陶乐走到的时候，他递了一串过来：“吃吧。”陶乐确实挺喜欢吃这些小零食的，小时候蒋又梅不让，老陶就偷偷带她出来吃，结果吃得满衣服都是，回去两个人一起挨训。她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侧过头去看，秦逸还没吃，举在手里特别像旗手举着杆儿，正经的可爱。等陶乐慢吞吞吃完了，秦逸就把他手里的另一串递过来：“这一串换了几样水果。”原来两串都是给她买的吗？陶乐感觉现在心里比嘴里都甜。怎么回事啊。秦逸的双手得到了解放，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长叹一口气，说：“我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了解文物，才去和蒋老师聊天，我很喜欢他。”没想到从秦逸嘴里能说出来这些话。“突然跟我表白我阿公，这多少有点奇怪啊秦老师，”陶乐故意调侃他，“别指望我帮你传话啊。”“我当着蒋老师的面也是这样说的，想传话你也没机会，”秦逸笑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家的感觉了。”这是秦逸头一次主动提起他的私事，陶乐想接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时候，我爷爷也很宠我，想吃什么，玩什么，他都顺着，都满足。”秦逸苦涩地笑了笑。“然后呢？”“没有然后了，”秦逸说，“我出国之前他身体就不太好，没想到连他最后一面我都没见上。”陶乐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突然就到了生离死别上来。“那个……”她用没有拿着糖葫芦的那只手去碰了碰秦逸的手背，“爷爷不会怪你的，他知道你现在这么优秀，一定很为你骄傲。”秦逸反手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用力地握了握：“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所以我想着多看看蒋老师，你不像我，你还有机会，千万别给自己留遗憾。”陶乐从那只被他握着的手开始蔓延到全身，一下血液都炸了，整个人像只煮熟了剥了壳的红虾子！“不、不留遗憾！”陶乐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你下次、下次去见我阿公的时候，带、带上我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