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味?”刘易斯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修斯的鼻翼微微翕动,光滑的鼻尖上还滴着水珠,处于青春期之中稚气未脱的兄长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头幼狼。 “烟味?”刘易斯有些心虚地躲开了修斯的目光,“我回来之前去了同学的寝室派对。他们有人抽烟。” 修斯笑笑说:“你可没有抽吧?” “我没有。”刘易斯说得很平和。 修斯打量了一下刘易斯,似乎在判断刘易斯有没有撒谎。 很快,修斯得出了结论。 他的弟弟应该没有撒谎。 烟味可能只是浮游在刘易斯的皮肤上面,要判断他是否抽烟了,还是得从口腔来。 修斯说:“那你张嘴,我闻闻。” 刘易斯一怔:“你讲真的吗?” 修斯笑了,并没有回答,却忽伸出手,在池上打出了水花,溅了了刘易斯一身。刘易斯被骤不及防地溅湿了一张脸,便伸手一边抹着脸庞一边说:“干什么?” “你身上的烟味太重了。”修斯说,“我帮你洗洗干净。” 修斯不喜欢刘易斯的气味变得复杂。 刘易斯的气味很好闻,加上了烟味就不好闻了。 既然头发已经弄湿了,刘易斯索性一头扎进了水中,游荡起来。刘易斯的游泳姿势不太标准,因为他没有像修斯那样频繁的锻炼,但是,他还是很有学习的天分的,所以游起来还是得心应手、有模有样。只是蝶泳费劲儿,一个来回过来,他从水中站稳,已是气喘吁吁。 修斯伸手摸着刘易斯的肩膀,说:“你的姿势不标准。” 此刻,在水里,两个少年的身体贴得很近----这样的距离在他们的生活中很少有。因为他们在这个强调“贵族气息”的家庭里总是彬彬有礼着。然而,这样的距离,也不算太过罕有,因为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然而,今天的贴近却显得不同寻常。 泳池蓝蓝的水填补了他们身体间的空隙,好像他俩根本密不可分一样。 刘易斯如同一块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也不回应修斯的话。 修斯便更凑近了,用下巴搁在了刘易斯的肩膀上,一手环着了刘易斯的腰:“你到底学不学?” 刘易斯推开了修斯,回答说:“不学。” 然后,刘易斯便匆匆离开了。 翌日一早,刘易斯就坐车回到了学校里。他到了宿舍的时候,发现地上都是烟头,那个男孩子等了他一夜。 眼眶泛红,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一向外表不羁的男孩子此刻变得相当脆弱,和平常那个“坏学生”模样的少年判若两人。 刘易斯不觉有些讶异,又有同情----从小到大,刘易斯都是一个很有共情心的人----而这好像正正就是刘修斯缺乏的东西。 母亲还曾开玩笑说:“是不是母胎里的‘共情’因子全部给了小易了。所以小修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刘易斯甩甩头,勉力将修斯从自己的脑海中抽离,他扶起了坐在地上的男孩子,并说:“孙若庭,你怎么在这儿?” 孙若庭抽了抽鼻子,一脸倦容,仿佛很颓唐一样:“当然是等你呀!” “你是傻子吗?”刘易斯说,“等我做什么?” 孙若庭却难过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酷。我只是喜欢你呀!” 刘易斯有一丝的动摇。 他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孙若庭给了他一个拥抱:“我们试着交往好吗?” 刘易斯不费太多力气就推开了他,沉默不语。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孙若庭无奈一嗮:“我保证,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我不会动手动脚?” 刘易斯微笑:“这不需要你保证,我不允许的话,没有人能对我动手动脚。” 孙若庭真是爱死了此刻刘易斯的语气和表情。 孙若庭低了低头,说:“那就当我带你熟悉同性恋者的世界,做你第一个gay的朋友,这样总可以吧?” 刘易斯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是同性恋?” 孙若庭笑着说:“你不是同性恋?为什么将我塞你房里的同性杂志存起来,而不丢掉?” 刘易斯罕见地在兄长以外的人面前红了脸。 校园,少年,制服,绿树下。 这几个意象组合在一起,不免得相当温馨。 少年刘易斯穿着羊绒外套,里头搭着制服衬衫,短裤,露出青少年专属的细长的腿,套着白色棉袜,坐在绿树下读书。孙若庭则像小飞蝶一样在刘易斯身边扑腾着。 刘易斯显然已经习惯了孙若庭的扑腾,所以能够保持平静地阅读着。 孙若庭却蹲在了刘易斯的膝边,说:“你怎么都读书?却不读我?” 刘易斯看了孙若庭一眼,淡淡一笑:“因为你比较容易读。” “真的吗?”孙若庭歪着头,问,“你能读出我现在想什么吗?” “能。”刘易斯回答得温柔又笃定。 孙若庭便凑近了刘易斯,仿佛要亲吻他一样:“那你觉得我现在想做什么?” 刘易斯微微一笑:“你想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说完,刘易斯用恰如其分的力气----并不会粗鲁、却足够有力的力度----将李若推远到一个合适的距离。 孙若庭便立即泄气了。 他觉得,刘易斯真的很难追! 刘易斯虽然不接受孙若庭的示爱,但和孙若庭的交往却比以往频繁多了。起码,多到足够引起一些同学的注意。 “为什么刘易斯最近老是和那个小基佬在一起啊?” “他不会也是……小基佬吧?” 这样的传言,很快就穿到了高年级部。 高年级部里很快有人告诉修斯:“你弟弟有些奇怪。” “是怎么样的奇怪?”修斯问。 别人告诉他:“这么说的话,你可别激动啊……” “你说吧,”修斯说,“我听完再决定激动不激动。” 第9章 “今晚8点,有个小基佬轰趴”孙若庭给刘易斯发了信息,“来不来?” 刘易斯回复:“你们真的将自己开的home party叫做‘小基佬轰趴’?” “对啊,言简意赅。”孙若庭回复,“你自己不也是小基佬吗?” 刘易斯也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于是,刘易斯决定说:“在哪儿?” 孙若庭算是比较“敢”的那一类人,在校园里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性向。面对别人的耻笑,他也会加倍地还回去。 说起来,一般人还真的闹不过孙若庭。 因为孙若庭不怕打架,不怕吵架,也不怕丢脸,就凭这三点,就能在校园里打败90%的对手。 孙若庭也会拉拢一些同样性向的朋友,大家一起结成小团体。也是多亏了这个,一些性格软弱的同性恋同学也能得到小团体的保护,免遭校园霸凌的迫害。 毕竟,弱气的小基佬还是很容易成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的。 孙若庭的小基佬轰趴便邀请了刘易斯。 刘易斯对此还是有些犹豫,要是他去了,等于从社交意义上成为了他们“小基佬团体”的一份子。 他并没有作此打算。 孙若庭自然看出了刘易斯的犹豫。 他可看不惯这种在柜子的边缘徘徊的行为。 “天啊,又不是叫你来干我。”孙若庭发信息说,“你就是来玩玩嘛!你可是刘家公子,怕什么怕?” 刘易斯也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怕。 但他显然是怕的。 他回复了一句:“你们玩得开心点。” “你为什么不来啊?”孙若庭说,“看不起我们?” 刘易斯答:“我家里有事。” 大概为了做戏做全套、也大概是害怕孙若庭跑来宿舍堵人,刘易斯当晚就叫车回家了。 他回到了家中的时候,又见到了后花园的亮光。 于是,他再次到了后花园的水池边,依旧看到了那个蝶泳的身姿。 “真美丽。”刘易斯默默想着。 然后,他又为自己的念头而感到惊讶。 他很少会将“美丽”这个词加之于兄长身上。 诚然,兄长的外貌非常出色,但他从未评判过。 修斯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边拨起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抬头看着刘易斯:“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偶尔回来一下。”刘易斯说。 “你倒是很规矩的,基本上都是按学校规定做事的。”修斯一边说着,一边顺着扶梯走上了岸边。 月华如练,透明的池水顺着修斯壮实的肩膀滑落,仿佛水银泻地。 刘易斯看着修斯,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修斯已经不再是稚嫩的男孩,而拥有了充斥着男性力量的身躯。 修斯围上洁白的毛巾,坐在沙滩椅上:“没什么事,你都会听学校要求,在学校寄宿的。” 刘易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将话头转移到了修斯身上:“你倒是相反。你很少在学校宿舍留宿。” “是的。”修斯躺在藤编沙滩椅上,姿态悠然,“我是有私人理由的。” 刘易斯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是什么理由呢?” “我是gay,和喜欢裸体的同性集体生活不会很方便。”修斯说。 刘易斯简直像是雷劈中了一样,那表情----十年后修斯想起此时刘易斯的表情还能笑出来。 “gay?”刘易斯愣愣的。 修斯说:“是的。” 刘易斯退开了一些:“你是在开玩笑吗?” “恐怕不是的。”修斯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相当寻常,像是谈论天气一样。 修斯轻轻瞥了刘易斯一眼:“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性向就是这么让人困扰的事情吗,小易?你不会歧视我吧?” 刘易斯连忙摇头:“我只是吃惊。” “比起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者的时候还吃惊么?”修斯问。 刘易斯怔愣了半晌,才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学校里很多人说你是同性恋,加入了一个什么小基佬的社团。” 刘易斯的头有些疼:“我没有加入那个社团。” 刘易斯甚至没有办法将“小基佬”三个字说出口。 read_app2("囊中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