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凉点了点头,他从床上起身,和过去一样地坐在了天童寺纱利奈的床边,自然地握住了她瘦削的右手。 在这十四天里,天童寺纱利奈的父母别说来看望了,就连电话的问候也仅仅只有一次,从接通到挂断总用时共一分零三十四秒。 只从这个角度来计算的话,在这十四天中,北川凉陪伴着纱利奈的时间是那两个人的一万两千八百六十八倍。 “我记得凉这次的电影,表演的也是一个身患重病的孩子吧?” 天童寺纱利奈的语气很慢,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确认。 “虽然不知道对凉有没有帮助,我想告诉凉一些我的想法。” 北川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紧了一下,他很快地摇摇头拒绝道: “纱利奈根本不用告诉我。” “我可是天才演员,纱利奈作为我的粉丝,应该是最相信这一点的吧。” 天童寺纱利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北川凉会这么说,她眨了眨眼睛重新换了个说法: “那就只是单纯的,我自己的抱怨,好吗?” 少女充满的感情溢出了一点,接着,剩下的话像洪水一般漫出来。 “我并不是很喜欢爸爸……和妈妈。” “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在东京都中心工作的原因,而是他们就像是一直在装作看不见我一样,从生病的时候就开始了。” “其实,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放弃我了,甚至已经打算生新的孩子了也说不定。” “所以啊……我从生病的时候就开始,开始让自己变得像个乐观乖巧的孩子,和每一个医生护士我都说,说父母很关心我,只是因为工作忙,并不能经常来看我。” “告诉他们,能成为他们的孩子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但全部都是说谎。” 北川凉安静地听着天童寺纱利奈的叙说,其实在之前的相处中,对方就已经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了。 他在之前的一家医院里见过患心脏病的女儿抱着自己的母亲痛哭着说道希望来世还做对方的女儿,只是再也不要生病,再也不要让妈妈担心了的场景。 但是天童寺纱利奈那天晚上和他说的却完全不同。 天童寺纱利奈希望转世投胎到艺人的家庭中,乍一听只会觉得她对今生已经充满了悲观的情绪,但其实也表明了纱利奈其他的一些想法。 那就是——她不想再当一遍,现在的父母的孩子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 “我不想死。” “如果真的被父母讨厌的话,我现在说不定根本就不在医院里了。” “所以不能蛮不讲理,不能大吵大闹,不能哭也不能请求。” 医院里的儿科里,最多的永远是父母、孩子与医生间的闹剧。 肆意地撒娇、打滚、恳求,想要逃避打针、吃药、住院。 但这些全部与天童寺纱利奈无关。 如果不能扮演着百依百顺,认真懂事,为父母着想的形象的话,就连最后的一点温情都不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因为没有了父母的话,患病的天童寺纱利奈甚至活不到现在,活不到现在的十二岁。 这是一个最尖锐也是最不能说出口的想法。 因为绝对会被人痛骂,因为绝对没有多少人能理解。 但这偏偏就是一个小孩子,在重病后的真实想法。 “想活着。” 所以讨厌他们也不能说出口。 “不想死。” 即使是一个人孤独地呆在病房里。 只是、只是想活下去。 并不是谁的愿望,而是自身的愿望。 虽然知道有一天会死,虽然明白无法实现所有愿望,虽然理解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即使如此,仍然希望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北川凉沉默不语,他依然紧握着天童寺纱利奈的手。 或许这也是一个明确的答复。 握在手中的手掌虽然如此脆弱,但包含在里头的意念却比任何事物都还要坚固。 天童寺纱利奈告诉了他这个角色的最后一个特性,虽然难以启齿,但纱利奈还是愿意从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将这一段并不光彩的内容给掏出来,展示与他。 但其实北川凉早就知道了,他在昨天晚上就将那段话记在了剧本的最终页: “想要活下去的意志越光辉夺目,死的瞬间才越动人。” 第二天一早,北川凉离开了医院,也离开了宫崎县。 森林中栖息着许多鸟类,路边的树上也筑着许多大大小小鸟窝, 车子开过去的时候,北川凉清晰地看见了窗边闪过了一只飞掠而过的乌鸦。 天童寺纱利奈今天早上没有,也不会再拿错牙刷,她洗漱之后便又回到了病床上,孤独的情绪比她想象的来的还要更快一些。 那就从最开始的时候开始回忆吧。 将它们焐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