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惜,可惜!” 下朝之后。 百官战战兢兢的从奉天殿内走出,只感觉官袍之内,满是冷汗浸透的湿黏。 极其难受。 确认皇爷已经定下,那敢敲击登闻鼓之人的死期! 一众官员,再度看到他时。 却是不免发出感慨。 “茹大人怎么也叹可惜?就不怕圣上知道?” 茹?身边,户部尚书郁新忽然出现。 前者被吓了一跳,待看到来人后,这才放下心来。 “此人年轻气盛,若抛却那些胆大妄为之言,其所言之建议,又何尝对我大明不是一件好事。” 茹?低声说道。 而作为户部尚书的郁新,想着刚才看到的内容。 藩王宗室之患! 废除宰相,陛下独权,后世子孙若有无能者,独权便是肆意妄为! 还有蓝玉案,因为皇位却要再次制造让人噤若寒蝉的血案。为大明立下大功的功臣都能被群杀……若大明以后还有大患,满朝可寻得定鼎之臣? 《鸣冤书》中,大体就这么三个内容。 而郁新更是记得…… 里面还有他看上去,最为夸张、最为自傲的一句话,“大明过错众多,他之所言不过十之一二!”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就这么被斩,确实可惜!” 郁新也暗暗点头。 “呵呵,说来也怪。”茹?暗自笑道:“刚才这满朝文武,大部分都言要斩此獠,就连我也是如此想法,但退朝之后,类似我这般叹息的,却也不在少数。” 郁新道: “那《鸣冤书》中,字里行间全是冒犯天威之言,谁敢触怒陛下的眉头?” “但另一方面,其所言内容,又何尝不是百官心中想法?” 郁新说着,竟也生出一股佩服之感。 “年纪轻轻,固然可惜。但冒犯君上,也死不足惜!” 茹?听罢,也暗暗点头。 “想来,此子明日一斩,蓝玉等人的案情,陛下也已经落定了。” 闻言。 郁新忽然打了个冷颤。 “明明到了夏日,这皇城却是如此渗人!” 茹?也不禁叹道: “人头如瓜,滚滚落地!” “这些年,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这等景象。” 此时,类似茹?、郁新一样的交谈的,不在少数。 大部分都是私人关系近,又或者本就有同门、师生之谊的。 言谈过深之处。 一众官员,却也有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 而这时。 苏灿也看到百官下朝。 近乎每一位官员,路过承天门时,都会朝着自己看来。 那目光之中,所蕴含的情绪极其复杂,有痛恨、鄙夷、庆幸、同情、可惜……等等情绪。 苏灿正不明所以之时。 “哼!早就跟你说了,鸣冤的后果,你却一意孤行,差点害了更多人的性命!” 苏灿转头。 却见之前在自己家中的锦衣卫百户,涂振再度出现。 对方的表情中,明显还残留着一丝震撼,一丝庆幸。 “皇爷亲自下令,明日午时,将你处斩!” “却是连我也连累成了看着你的牢卒。” 涂振说完,便朝着后面挥了挥手。 “带进天牢!” “是!” 不一会儿…… 阴暗、潮湿、逼仄的天牢里,不时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苏灿一直被带着,往最里面走去。 路过两旁的天牢时,他看到了许多生前享尽富贵的大人物,此时却靠在天牢的墙角,双目无神,似乎安静的等待死期。 还有的一些人,则发出“冤枉、求见陛下”之类的哭嚎。 “我要见皇爷,我要见皇爷!” 苏灿甚至亲眼看到,被狱卒说出是某位侯爷的人犯,也被关押。 “那是定远侯,王弼!大明开国之初,有赫赫威名!” “曾打过张士诚、打过陈友谅,当年的【双刀王】!,跟随颖国公傅友德收复云南,跟随冯胜讨伐北元!也跟过凉国公北伐!” “如此功勋,也被关押,就要处死。” “现在来看,你又算个什么?还敢鸣冤?” 偶尔路过某个监牢之时,涂振就会给苏灿说一些人的身份。 “那是鹤庆候张翼,从征陕西,擒叛寇、征云南,克普定、曲靖!” “洪武十七年论功封鹤庆侯,禄二千五百石,赐丹书铁券!” “不也要死?” 此时此刻。 不知道是不是涂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苏灿“后悔、担忧、恐惧”的表情。 他竟然开始一个个的介绍起这监牢的犯人起来。 “那是普定侯陈桓……” “那是景川侯曹震……” “那是舳舻侯朱寿……永平侯谢成、宜宁侯.…….” 每往前走一步,光线就暗了许多。 嘈杂的声音也消失,气氛变得安静。 只有涂振介绍的字音,一句句的响起。 苏灿听得心神潮涌,因为融合海瑞模板的原因,他只感觉,内心中刚刚寂静的情绪,似乎又一次沸腾起来。 “这些……都是大明的功臣?” “当然!”涂振道:“从前方拐角开始,你所看到的每一个监牢,都是曾经大明鼎鼎有名的功勋侯伯!” “一月之前,他们还是当世显贵,朝野内外,谁不恭恭敬敬?” “可现在,却不过是阶下囚徒,只等陛下确认后,便要将其剥皮实草!” 一边说着。 涂振饶有兴趣的看向苏灿,“你就庆幸吧!” “敲击登闻鼓,没有冤情却要喊冤,以独夫恶名冒犯君上,犯了如此大罪。” “陛下也只是叛你明日斩首示众!” “不将你剥皮实草,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然而。 此时的苏灿,却仿佛没有听到涂振的絮叨。 他继续朝着里面看去。 “那里面呢?” 涂振顺着苏灿的视线看去,顿时感慨道: “啧啧……那就是真正的大人物了” “大明无异性封王,满打满算,两位陛下的开国左右功臣,徐达将军和常遇春大将军,也是死后才封王!” “而开平王府,那更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当年的常氏太子妃,就是出自常府!” “当年的常府,那是何等的威风?是何等的尊贵?” “可惜!” “若是常氏太子妃没有去世,当年的长孙也没有染天花去世,甚至太子殿下也没有离开!” “如今的开平王府,那就是真正的王府!” “尊荣显贵!” “然而,如今的开平王府,就只剩下了个空名,早已凋落!” “茂太爷常茂,早在之前就被贬去龙州,洪武二十四年病故!” “整个开平王府,本还有常升、常森两兄弟主持大局。” “但如今蓝玉案事发。” “所谓显贵,也终成过眼云烟!” “可惜!” “眼下宫内,还有一位嫡亲皇孙。开国公常升,正是这位嫡亲皇孙的亲舅舅,也不知这位皇孙求情了没有,或许能为常氏留下一丝血脉。” 涂振感慨着,随即已经打开旁边的一道监牢,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苏灿进去。 “那最后面的监牢呢?” 苏灿再度问道。 “啧啧,那名气就更大了!”涂振知无不答。 “蓝玉案主使!” “北伐大元,将其彻底除名的当朝凉国公——蓝玉!” “也是陛下亲自定下,要剥皮实草第一批主犯!” 苏灿陷入沉默。 涂振还以为,苏灿这是被吓怕了。 他当即嘲弄道:“现在知道,你敲击鸣冤鼓的举动,有多么可笑了吗?” “这么多的功勋王侯,都要被剥皮实草!” “你一个区区百户之子,为你们家鸣什么冤?这里面的哪一个王侯,不是家大业大,家族成百上千的人,如今却都要付之一炬!” “呼!” 苏灿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所幸直接进入监牢。 等到涂振锁好后。 他这才倏然看向前者。 “确实有些后悔了……” “什么?”涂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当即大笑起来。 “我还真以为你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我后悔的不是这个!”苏灿却摇了摇头。 此时,他又一次感觉到,情绪在燃烧沸腾,脑海里的海瑞身影,处于历史长河的靖难之役种种因果,似乎也越发清晰! “那是什么?”涂振好奇问道。 “我这个回答,你能传给当今陛下吗?” 这一刻。 在涂振的心里,苏灿仿佛又是换了一个人,他声音坚定,态度刚硬。 锐利的眼神,倏然朝着涂振看去。 涂振忽然有些不妙,直觉告诉他,自己不应该再听下去。 毕竟这监牢之中,可不只是自己一个。 毕竟! 有太多的“眼线”,就在等着蓝玉等人交流,从而汇报陛下。 此时他带着苏灿过来,怕是早就吸引着这些人。 他赶紧想要退下。 却不想。 苏灿忽然放声怒道:“今日种因,来日得果!” 涂振面色大变,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却见那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似乎在这一刻,身影无限拔高。 变成了正气凛然,连他望去都胆寒的另一道身影。 “陛下枉顾亲自制定的大明律,将个人私情凌驾于大明国法之上!” “私情大于国法,这就怪不得……” “往后大明皇城血祸临头!” “纵观满朝文武、勋贵武将,却只冷眼旁观……” “来日天子易位,再高呼万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