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亮,芦苇原某处,一块略微干燥的空地上,幽魂提笼剧烈晃动,圣娼沙姆哈特发出难以置信的呢喃。 “嗯,而确切的说,是恩奇都的肉体为容器,金固的灵魂为主导。” 独坐在一头噬魂兽尸体背部的萨麦尔,看了一眼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轻叹间启唇回应。 从提笼中飘出的沙姆哈特,脸色浮现一抹嘲弄和悲哀。 “呵,唤醒人类始祖的灵魂残片,将那份怨恨塞入恩奇都这孩子的体内。” “曾经为乌鲁克带来繁荣和安宁的天之锁,结果变成了屠戮苏美尔城邦的恶魔。” “真是讽刺…” 随即,这位引领恩奇都觉醒人性的圣娼,樱唇紧抿。 “或许,身为被残害的神灵,金固有权对这片土地复仇。” “但他不该以那孩子的躯体,去做这一切!” “明明,恩奇都是拯救乌鲁克的英雄,他不该背负如此的污名…” 萨麦尔摘下一片芦苇叶,擦干净手中的浆果,边进食边摇头,眸中闪烁着一丝古怪。 “也不能完全这么讲…” “真正的提亚马特之子金固,早就不复存在,即便是收集灵魂的残片,恐怕也无法完整构筑整体的意识。” “也就是说,她能驱动这幅身体,或许会受到恩奇都残留记忆的影响,以及散落灵魂碎屑的补充…” 沙姆哈特黛眉一竖,冷眼看向旁边的这条古蛇。 “不许诋毁她!” “恩奇都是个好孩子,她绝对不会做出轻易伤害人类的事情!” 萨麦尔抚额,白眼微翻。 “老师,我说过,起主导作用的是金固。” “恩奇都保存在那具躯壳之上的灵魂残屑,就算想阻止,恐怕也是没什么反抗力的无意识本能,实际的黑锅轮不到她来背。” “当然,她带着那张脸出现,被灭城的苏美尔人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你好像听错了重点!” 古蛇抬手将果核扔进芦苇丛,目光深邃。 “灵魂、记忆、感情这些,是连神明都捉摸不透的东西…” “比如,降灵的伊什塔尔,就是七成神意,三成人性,宿体的意识,甚至改变了艾蕾原本更加阴沉的本性…” “现在,金固的确可以支配恩奇都,未来谁影响谁,谁又能说得清呢?” 难道说?! 沙姆哈特眸中爆发异彩,灼灼看向自己的好学生。 萨麦尔两臂后仰,舒展腰肢,转头流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幽幽低语, “金固的怨恨,本该针对众神,她对人类未必有多么强烈的仇视。” “攻城略地,毁灭都市,或许只是为了从这些血脉后裔身上,夺回自己曾经被分割的神性根基。” “并非针对真正复仇对象的憎恨,终究太过单薄,如何比得上那份至死守护人类的信念?” “她经历的越多,给这片土地带来的伤害越多,便越有可能激起这幅躯体残存意识的本能反抗。” 古蛇抬头看向突破地平线的红光,竖瞳弥漫着一丝期待。 “一个是满含怨恨的人类始祖,一个是为人类而生的守护英雄。” “金固的出现,或许对于恩奇都来说,是个机会…” “究竟是金固为了复仇,彻底陷入疯狂,还是恩奇都唤醒本能,用那份残缺的人性和善良,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一切,尚未可知…” 按照曾经的历史,金固在杀戮中,总是被不断上浮的记忆影响,最后彻底觉醒了人性的一面,站到了提亚马特神的对立方。 这次,希望那份善良,真的能再度消弭怨恨,别再为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留下遗憾和伤痕。 “一定可以!” “那孩子连神的意志都能反抗,区区一团怨念,怎么可能污染那纯粹的善良!” 沙姆哈特双手在胸前十指纠结,来回踱步,兴奋地呢喃低语,脸上洋溢着别样的神采。 “我说老师,这只是一种可能,别兴奋过头了。” “就目前而言,金固还是我们的敌人,任何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古蛇忍不住泼了盆冷水,浇灭这女人此刻的幻想,心里微微泛酸。 都是学生,这待遇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嗯,还是提妈好! 萨麦尔幽怨之余,向脑海中的那根线,传递一丝共鸣。 “母神,她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那份怨恨也没必要对无辜的人类宣泄。” “你是不是也想让她从这份痛苦中,解放出来?” 铮! 无形的鸣音,顺着锚定线传递,到达古蛇脑内意识海中,散开片片晕染。 萨麦尔微微点头,看向远方红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 好! 就由我来了断这份仇怨,让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天命,不再只奏响悲歌。 随即,古蛇抚摸着刻录鲜血神殿讯息的泥板,心潮起伏。 一个是虚假的母神,真实的神子。 一个是真实的母神,虚假的神子。 一方沉湎于怨恨,向世界发起复仇。 一方正视本心,愿意给彼此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两对母子,正背道而驰,朝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 天命吗?让我来欺诈一下试试! 古蛇单手朝着红日扬起,缓缓握拳,将那份光明抓在掌心,嘴角勾勒出玩味的弧度。 来人了! 沙姆哈特察觉到正在接近的气息,当即钻回幽魂提笼,并不忘向萨麦尔示警。 古蛇随意放下手臂,等待片刻,回头看向远处,活动了下筋骨,起身迎接。 此时,正抱着一大捆干燥芦苇的紫发萝莉安娜,忽然感觉手中一轻,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 那个库撒市外围意外加入的伙伴,正在冲她淡淡微笑,表露善意。 “谢…谢谢…” 小丫头只是表面上内敛而高冷,实际真正接触起来,性格害羞而温柔。 “什么话!你救了我两次,我都不知道该为你做些什么…” 萨麦尔语气略带嗔怪,冲淡了彼此间的几分膈膜,招引安娜前来空地上小坐休息,顺便把从附近采集到的一些浆果,递给这孩子解渴。 酸酸甜甜的味道,以及丰富的汁水,让犹豫着接过浆果的小萝莉,在品尝几口后,眼眸微眯,不自觉地加快了啃食速度。 听到那咯吱吱的咬动声,萨麦尔轻轻一笑,将剩余的几枚,一并递给了安娜。 他们这支队伍中,要论对苏美尔时代的熟悉,没人比得上幽魂提笼里的圣娼沙姆哈特。 找浆果,分辨有毒无毒,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对了,梅林呢?” 眼见四周始终没有冒出某只大贤者的身影,萨麦尔不由好奇问询。 “在沼泽地钓鱼,他说想要补偿我们昨晚的辛苦,想要就地取材,帮忙做顿好吃的…” 安娜抱着浆果啃动之余,随口回答。 “沼泽地钓鱼?他哪来的鱼竿?” “用那根法杖,钓线和鱼钩,对这个擅长制造道具的家伙,也不是什么难题。” “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萨麦尔望向浮动的芦苇丛,嘴角微微抽搐。 “这家伙真的在划水摸鱼呀!有这么不务正业的魔术师吗?” “阿嚏!” 与此同时,端坐在沼泽旁垂钓的大贤者不知为何鼻头发痒,重重打了个喷嚏。 奇怪,难道说是哪位美丽的女性在想我? 阿啦啦,大哥哥太受欢迎了,也让人伤脑筋。 梦魔抬手揉了揉鼻头,随即摩挲着下巴,有些自恋地呢喃。 第三十九章 仰望星空的噩梦(三更) “呕!” “呕!” 芦苇原某处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脸色惨白的蹲在地上呕吐。 不仅如此,两位受害者胃部绞痛阵阵,并直冒酸水,舌头麻木到毫无知觉,就像含着一截木头。 “那个,我做的烤鱼有这么难吃吗?” 身后那只摩挲着下巴的白毛梦魔,举起枯枝,试探性地问询。 只见,那两条被啃了几口的鱼,牙齿尖利,有着魔化的倾向,一边焦黑鼓起,就像坑坑洼洼的鳄鱼皮,一边红中带白,显然半生不熟。 那食材直勾勾向前瞪视的眼球,惨白骇人,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呕…” 两位受害者回头看了枯枝上那两条惨不忍睹的烤鱼一眼,胃里相继翻腾,弥漫而来的焦糊味和腥气,使得他们当即蹲在地上又是一阵干呕。 “要不,你们再试试?” 梅林有些不死心,向前凑了凑两根枯枝。 “滚!” “梅林去死!” 萨麦尔和安娜不约而同地怒骂,这才让那位转职成厨师的大贤者,悻悻将两串着失败品的两条鱼,插在火堆旁。 受害者们呕吐一阵,清空胃里的内容物,之后用净水反复漱口,才总算恢复过来,满脸阴郁地坐回原位。 萨麦尔瞥了一眼旁边两条直勾勾盯着天空的烤鱼,不由回想起后世的一道英伦名菜。 仰望星空派… 简单的说,就是一块馅饼里插入沙丁鱼、金枪鱼、玉筋属鱼、鲱鱼、角鲨、鳕鱼再加某种鱼凑成七种鱼类,脑袋外露,直勾勾地望向天空,死不瞑目的外观十分具有震撼力,甜咸混合的口味更是极富冲击。 梅林炮制的两条烤鱼,虽然不比那种黑暗料理久负盛名,但从杀伤力来看,绝对已经达到了生化武器的水准。 而且,仰望星空派的发源地,正是16世纪英格兰的康沃尔郡。 这地方往前追溯,也是亚瑟王的出生地,负责教导这位骑士王的大贤者梅林,免不了去这里溜达。 如果不是时间对不上,萨麦尔深刻怀疑,这两条烤鱼会不会就是仰望星空派的起源之一。 “有这么难吃吗?我怎么不觉得?” 某只尚未死心的梦魔,看向自己的得意之作,忍不住小声嘀咕。 “混蛋梅林!那是因为你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