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滋味,心,被巨大的失望噬咬着,拉扯着,痛,有之;麻,亦有之。qishenpack.com回转过身,微仰起头,他逼回了眼际的湿意:不允许,也不会,在臣子面前泄出半点情绪。晚宴前,戎晅单独唤翎儿到跟前,密嘱其关于两人如何相识的过场在人前不得露出半句,厉鹞亦不例外。翎儿虽然贪玩却绝不愚笨,明白以戎晅今时的身份地位,那段过往,已成了他人生最大的隐讳。她笑道:“就算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只会以为我是个出言无状的疯子呢。”两人,没有再就分别六年间来的境况深谈,因为他们心里明白,没有了他们共同关心的那个人,说什么只会让气氛僵滞,徒增伤怀。 晚宴上,戎晅饮了几杯塞外的羌米酒,大加赞赏,对多以野味佐就的菜肴也赞不绝口。但浅尝辄止,不一时,自称几日接连鞍马不停有些累了,在明源的搀扶下回驿馆下榻,自然也未及欣赏隗副将为宴后安排的塞外歌舞。 平日多话贪食的翎儿,郁郁不乐,食不知味,在戎晅走后不久,亦说了句“我饱了”离席而去。厉鹞担心的望着她瘦薄的背影,命侍妇收了几样小菜,亲自执盘随后尾随过去。 ***** 她房间里没有灯光,想也知道又是趴在桌子上抽泣,一个笑声多眼泪也多的小东西。 “翎儿,我是木瓜哥哥。”虽然起初对“冷木瓜”“木瓜哥哥”此类别名颇有抵触,但她喜欢叫,也就随她了,“你睡了么?你在席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我拿了你最爱的鸡腿过来。” 鸡腿再香,也不是麦辣的,更没有炸鸡翅,暑条,可乐……翎儿抬手抹了把流到嘴边的眼泪,“我不要吃,我想姐姐,我想家,我想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厉鹞心为她拧紧,“翎儿,不要哭了,再哭明天变成丑丫头没人要喽。” “臭木瓜,你才丑呢?是不是巴不得我变丑了你好找那些关外臭女人去?想得美,你试一试,我会吃了你!” “那也得你不要变丑才行,”厉鹞轻拍着门,“开门吃点东西,好不好?” 灯亮了,门开了,翎儿依旧趴在桌上垂泪。 厉鹞把香喷喷的野鸡腿在她眼前一横,“吃一口再哭,我陪你一起哭。” “哼,”翎儿蛮横地,“好啊,你哭,你哭给我看,你哭了我就不哭了。” 厉鹞当真抚案干嚎,惹得她梨花带雨的一笑,算是雨过天晴,她拿过鸡腿,没有半点文雅地大啃。他倒了杯茶喂她喝下一口,眼中全然呵宠。 “你和王上,”他终于憋不住问了,“是如何……?” 她猜到他早晚会问,说:“一场意外,我们认识纯属意外。” 我们?他听得有些刺耳:“你们……很好么?” “还可以吧,不算赖。”她扔下一丝不剩的鸡腿骨,又从盘中取出另一个继续。 “好到什么程度?”眼前闪过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片断,酸气从胃部泛上来,呛出喉咙。 嗯?她嘴巴犹自大动,眼睛贼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 “我是说,”他艰涩地,“你们好,是怎么个好法?你们——” “哈哈……”她勉强咽下满嘴的食物,手指指向他,面上三分得意三分精怪三分欣悦,另一分娇嗔:看他的面赧如火,局促不安,其形象说是一个亟欲追查心上人是否心有所属的高中生差不多,哪还是那位驰马塞外威名赫赫的冷将军? “你,”她勉强刹住笑意,“你在吃醋,对不对?你怕我与你们的王上有什么暖昧情事,所以你在吃醋?看来,刚才吃不下饭的不只我和他,还有你这个傻瓜冷木瓜!” 他的脸在灯光下更烧成了番茄颜色,被一个小妮子猜中心事感觉实在是不太妙。“胡说,我只是怕你有什么……” “啪!”她在他颊上叮了个响吻,“冷木瓜,我跟你们王上半点也不来电,虽然他帅得不象话,不过我只会停留在欣赏阶段,如果他不是王上的话,我们顶多算不错的朋友,而他是王上,我和他连朋友也就做不成。他呀,喜欢的是我的姐姐。” “真的?”他俊眸一亮,抱住她,“翎儿只能属于我。” 她精怪地眯起眼睛,小牙咬住下唇,小小声问:“如果你们的王上喜欢的是我,你又能怎样?他是王,你是他的臣子,如果他喜欢我,向你要我,那你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他收紧了双臂,把她的头牢牢抵在胸上,眼里,燃起两簇火焰,“方才在席上,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王上向我要你,”捧起她的俏脸,“我不会给!我会以我的军功请王上放过你,我会说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将军夫人!任谁都不可以!一个将军,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如何能够保卫疆土?” 妻子?将军夫人?心爱之人?这一个个甜蜜蜜的字眼串成了一个个喜悦泡泡,从翎儿心底冒出来,又溢在脸上。她钻进他宽阔的怀中,嘴里念道:“君当作磐石,我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对不起啦,人家动了一个字,谁让人家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呢? “翎儿!”厉鹞欣喜地,“你会作诗?” “马马虎虎啦。”嘻,幸好本姑娘来的不是个上下五千年里的古代,这不,《孔雀东南飞》一下子成了本姑娘的作品啦?哈,爽,早知道,就听姐姐的话,多看几本唐诗宋词……可是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嘛?我是真的,真的,从头发到脚趾,从表皮到细胞,好想你耶。 淼儿,你究竟落在何方?与此同时,戎晅一拳击在实木案面上,心底呐喊如雷。 蝶双飞 第二卷 第四章 夏日炎炎啊,可惜没有好福气的“正好眠”。俯瞰着街上那些水起波涌、互相泼水取乐的人们,宣隐澜也不由被他们的欢乐情绪所感染,泛起感同身受的笑纹。原来这寰界的泼水圣节,跟云南傣族的泼水节如出一辄,看来无论哪个世界,人们的娱乐精神是大同小异的。 “宣卿,还满意么?” 这一声,低沉和缓,听在宣隐澜耳朵里,无异于平地惊雷,把游于太虚外的精神全部拉了回来,看什么劳什子泼水圣节,仔细应付眼前的人才最要紧。 “莫非宣卿同朕一样,也是在羡慕这些百姓可以尽情欢乐,而你我君臣却仅能在此处饱饱眼福?”淦王低沉的嗓音继续,他倚在龙椅中,移目过去,刚好是宣隐澜绝妙清丽的侧影。 宣隐澜颔首道:“王上说得是,臣正是这么想的。不过也只是一想,恐怕羡慕这里的人更多一些呢。” “宣卿为何有此一说?”淦王目光放肆地放在这个能够时常给他惊喜的少年丞相身上。 宣隐澜告诉自己当他邪气的眼神不存在,道:“臣的家乡曾有位诗人说过‘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王上携臣等在这高台楼宇上欣赏万民同乐,而他们又何尝不在欣赏王上与臣等呢,你看那桥头楼上,有多少目光在注视这里。富贵荣华,自古文人骚客,谈起时弃若敝屐,说一声“过眼云烟”,叹一声“镜花水月”;行动上却趋之若鹜,甘愿在云烟里沉迷,花月里挣扎。不才明主弃,明主一旦当真弃了,便要叹怀才不遇,遇人不淑了。” “听起来,宣卿的家乡人才济济,朕倒想亲眼见识一下是怎样的一方水土养出了宣卿这等风流宛转的人物?” 大意,以后言谈话语中要收敛了。“朕的家乡已在战火中毁了,怕是无缘现于王上龙目下了。” “所以宣卿厌恶战争?”淦王挑眉。 “不无原因。” 勒瑀但笑不语。他却是极喜战争的,屠戳的血腥、垂死者的呻吟,会让他体内的残虐因子得到空前的满足。但是,他不会让自己的少相知悉这一点。他的少相只要保持住他的清丽优雅就好。 移眸,见他的少相胜雪肌肤上清凉无汗,而自己,尽管有随侍在旁执扇送风,也时有薄汗浅涔。“宣卿不热么?为何额头无汗?” “臣体质属寒,除非有大的活动量,否则极少出汗。”问这样没有营养的问题,还不如腾出位置给别人坐一下下。宣隐澜是不热,他们现处在阏都最高楼之望月楼顶楼,地高风自来,又有飞檐挑空遮住艳阳如炙,又是站在这里不动不跳,哪会热?脚麻了倒是真的。唉,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差这一个人,有他在,便没你优哉游哉的坐着的福份,给人打工苦哇。 勒瑀邪魅地一笑:“宣卿真是个妙人。” 妙人?他是否可以纯当成褒奖? “宣卿,你有无想过,假设你我不是君臣,会成为什么?” “臣不知如何作答。” “为何?” “因为您是王上,臣是王上的臣子,这已成事实。王上说是‘假设’,假设便是不存在,对于不存在的假设,臣向来没有妄自揣度的能力。” 勒瑀从龙椅上起身,状似闲庭散步地踱着,宣隐澜侧身旁避,却被他高大的身形将隔栏外一干文武大臣的眼光完全背离,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宣卿,朕要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一样失算过。不要试图打破这个惯例,朕对你,可是爱惜得紧呢。” 这一刻,不但不会热,还会冷了,一阵恶寒从脊背上钻进体内,周身冰冷入骨。 “宣卿,今天晚上朕欲邀人赏月,不知宣卿可否作陪?” 去你什么的‘可否’!可否,即‘不可有否’,以势压人就以势压人罢,还装什么谦谦君子?“臣可以说不去吗?尽管今日是臣母亲的忌日,晚些时辰再回家祭拜不迟。” “那明晚,宣卿不会有事了吧?”他凤目内,燃着势在必得的狂炽,“朕敢断定,明晚的月色不会输于今晚,朕会在云英阁摆下薄酒恭候宣卿。” “臣何德何能……”还欲说些场面话企图过关,只遭人柔声打断。 “不用怀疑,宣卿,你是绝对值得朕等待的。” 六月飞雪了不成?冷啊。 ****** “嚓!”不知是第几个瓶钵死于非命。 丫环姝儿无奈地站在旁边,两眶内包着两汪热泪:那些,可全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呢,哪天相爷如果不做丞相了,光这些东西便够他们三人吃一辈子的了,好不好的,怎么就这样给毁了呢,浪费,浪费,浪费到心都疼呀。 门开了一缝,苗苗的脸儿探了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悄声问姝儿:“第几个了?” 姝儿摇头:光顾心疼了,哪还来得及计数?这次,是上一次相爷治了水患后,王上的赏赐,价钱胜过以往任何一次的殒物,心疼啊,心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哇呀呀!”一声暴厉的尖叫,尔后又是一声四分五裂的脆响,桌上一个供着多支羊毫大笔的土定瓶成了牺牲品,随后,一方紫玉纸镇亦含恨而殁。终于,发泄者无力地跌在椅中,宽袖搭在案上,身子俯了下去。 苗苗和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结束了么? 宣隐澜像是听到了娇妻美婢的心语,道:“结束了,告一段落,两位请进。” “这一次,火气格外的大哟,难道王上对你不再停留在言语挑战的阶段了?”苗苗示意姝儿关注着门外,走近夫婿。 宣隐澜正正稍显零乱的衣冠,敛眉静气,美雅如初,若没有满地的碎片断屑,只会让人以为方才那个歇斯底里的人根本不曾存在。惹得苗苗、姝儿不得不又一次叹为观止:她们的丞相大人,的确有人格分裂的本事。 “这一次,他非常明白的告诉我,他对我有意思,”宣隐澜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约了我明晚饮酒赏月。看来,我是在劫难逃唠。” 啊?苗苗、姝儿张大了嘴巴:那位王上,终于忍不下去了吗? 姝儿眼珠收回投在室外的视线,好在这水香别榭地处相府后园的小湖中央,四面开阔,一眼望下去就能一目了然。“相爷,您说王上找您是因为他好男色之癖,还是识破了您的身份?也没听说他有养男宠之好呀。” 苗苗点头,她也有此疑问,“你们君臣这么多年,你敢说你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么?” “镇日穿着你们这些高领宽袖的大衣服,喉结露不出,耳朵没打孔,脚呢更不可能了,别说它终年不见天日地藏在塞了棉花的大靴子里,再者你们这边也不流行缠足。他是不是识破我是无从得知,不过我知道,跟他一比,那些张华强之流连小巫都算不上,王啊,了不得呢。”宣隐澜自恋万分地摸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颗华丽的头颅,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要,兴许明天一过,你们的王上会将它慷慨送给大家。” 苗苗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