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茂两股战战,哆哆嗦嗦地想去找自己的钱袋:“别杀我,别杀我,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话音未落,少年已收回长剑。 鲜血如线撒出,薛茂又是一阵惨嚎,捂着手掌在地上打滚。 少年冷眼看着他,像是看着一条死狗。 “带我去明月夜的入口。” 薛茂浑身是汗,听见这几个字又是一哆嗦:“明月夜?你怎么知道?” 少年没有回答,剑锋一横,抵上他的脖颈。 薛茂面色立时煞白:“别,别,别杀我。我带你去。” 少年冷眼看他,退开一步,将身形隐入夜色。 “带路。”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在街面上行走。 直至,远处的更漏声遥遥响起,宵禁终至。 薛茂忍着疼,眼珠乱转,脚下的步子悄悄改了方向,试图往远处一列巡值的城门卫跟前撞。 只是还未踏出几步,冰冷的剑锋便贴上他的脖颈。 一道血线渗出,少年冰冷的语声响在他身后:“你可以试试,是城门卫先来,还是你的血先流尽。” 锐利的痛意从颈间传来,薛茂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街面上。 他点头如鸡啄米,嘴唇哆嗦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这便带您过去。” 薛茂再不敢造次,沿着小径走了许久,又穿进道不起眼的暗巷,良久终于在巷子深处停下步子。 他道:“就是这里。您,您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临渊抬眼。 眼前是一座看似寻常的花楼。 时至宵禁,街面上已无行人。 倒是花楼内仍旧是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男子狎昵的语声,与女子银铃似的娇笑。 气氛旖旎,看不出半点明月夜中嗜血狂热的模样。 临渊持剑抵着他的后心,眸色淡淡:“进去。” 薛茂却不挪步,而是赔着笑道:“就这样进去,便只是普通的花楼。还要一件信物才行。” 临渊道:“红宝石面具?” 薛茂一愣,继而连连点头:“是,是。那张面具放在我的卧房,我现在便带您去取。” 薛茂说着,半低下头去,掩住眼底的狰狞之色。 只要能够回戒备森严的薛家宅邸,他便有法子让这个少年有去无回。 他定要杀了他,不,光是杀还不够。 他要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临渊依旧是平静地问:“除了红宝石面具,还要什么?” 薛茂心中恶念频生,一时不坊,本能地答:“明月夜做得是熟人生意,当然是要熟人引路。若没有熟人,不可能放你这样的人进去。” 薛茂说着,挺直了腰杆,半是得意半是威胁道:“若当真没有熟人,那身份便要足够的尊贵才行——我爹是尚书左仆射,几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不用熟人引路,我也能进去。” 临渊冷眼看着他,似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稍顷,他的视线落在薛茂这一身的血迹与狼藉上,一双寒潭似的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宛如在看一件已彻底失去价值的东西。 薛茂现在已不适合带路。 而世上的权贵,喜欢流连在明月夜中的,也并不止他一人。 薛茂觉出不对,脸色刷白,转身想跑。 “救——” 一个字才出口,一截雪亮的剑尖便从薛茂的喉头穿出。 鲜血洒落,在花楼前的青石上渡上一层妖冶色泽。 * 次日,薛茂的死讯便传遍了京城。 数张禀报此事的锦书一早便搁在东宫案上,而一名长随亦专程前来,向李宴汇报此事:“殿下,昨夜,尚书左仆射的嫡子薛茂被人发现死在京郊的一道暗渠中。” 长随顿了顿,复又道:“若是旁人便罢。可薛茂是尚书左仆射大人的三十岁才得来的独子,如今一遭死得不明不白,尚书左仆射绝不肯善罢甘休。如今正在太极殿前磕头告御状,誓要求陛下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李宴仍在为昨日宁懿选中太傅一事扰心。闻言微阖了阖眼,将手中的锦书翻过一页:“此事我早已知晓。又来禀报,可是有什么眉目?” 长随俯身:“倒也不算是什么眉目,只是属下记起一桩事——” 李宴道:“何事?” 长随垂首,如实答道:“昨日,属下送嘉宁公主回宫时。与她同行的影卫并不在身侧。” 李宴指尖微顿,徐徐抬起眼来:“小九?”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博山炉细如走线的烟气中, 李宴问道:“可有什么证据?” 长随敛目, 如实道:“属下随顺天府之人去看过尸身。事发当时应当是宵禁后,且那道暗渠地处偏僻, 待巡城卫们发觉之时, 伤口都已泡得发白,许多痕迹已被毁去。目前尚未查出什么重要的证据。” 李宴垂眼,淡淡颔首:“大理寺应当会接手此事。” 长随斟酌着道:“殿下是想将此事全权交由大理寺审理?那嘉宁公主那——” 李宴以手撑着眉心, 徐徐摇头:“小九素来护短, 即便真是她身边之人所为。她亦不会承认, 反倒会帮着掩饰。” 他的语声仍旧是温和,带着些微的无奈:“难道, 孤要为了一点捕风捉影之事,去严刑逼供自己的皇妹?” “是属下失察。”长随立时垂首:“若是大理寺问起, 属下便说一概不知。” 李宴指尖轻叩锦书, 语声平静:“你本就不知。” “你应当记得,当日来东宫赴宴的, 是姜阁老族中的一对兄妹。并非是孤的皇妹。” 长随抱拳:“是,属下谨记。” 李宴亦不再多言。 只将长案上关于此事的卷宗一同归置,放于稍远处,以镇纸压住,不再翻阅。 博山炉中的香药燃尽,烟气渐散。 李宴似也觉出些疲惫,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可以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轻纵此事。 但旁人未必同样如此。 尚书左仆射是摄政王麾下之臣,如今晚年丧子,他那位杀伐决断的皇叔绝不会坐视不理。 怕是京中又有一场风雨。 思绪未定, 又是一名青衣侍女通禀入内。 “殿下, 奴婢已前去劝过大公主。可公主, 公主说——”侍女迟疑一下,终究还是低声道:“公主说,只要太傅,其余人,皆不可。” 李宴闻言,愈发觉得头疼不已。 他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嫡亲的皇妹。 恣意妄为,离经叛道,从不听人劝诫。 往后若他再提择婿之事,宁懿便永远会以这句话回赠。 除非,是她自愿放弃。 李宴思及此,不得不暂且收回思绪,从长案后起身。 他阖了阖眼,唯有让语声平静:“皇妹有心向学,却苦于无人教导。孤自会与太傅商议此事。” 李宴行出内殿,步履微顿,抬眼看向远处高远天幕。 良久,他垂下眼帘,轻摇了摇头:“今日云层厚密,只怕不日,京中便要有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