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一日—— “立嫡?” 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晰的传入了宫殿中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是谁的喝骂痛斥,是父皇?还是太子? 商十颤了一下,那恐惧如有实质地压了上来,他嘴唇翕动着试图吐出一个“别”字:别说了!照他说的做!!不然…… 那喝骂声戛然而止,只余下了一点类似于脖子被掐住的气音,商十回忆中的场面已然模糊不清,但是那片刻死一样的寂静却还如此印象鲜明,而同样记忆深刻的是那最初蔓延开的血腥气儿。 片刻之后,那轻笑地声音重又响起。 “这下子便没有嫡了。”他这么说着。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在殿内那一声声陡然变得急促又沉重的喘息声中,那人仿佛恍然忆起一样,“我倒是忘了。除了‘立嫡’之外,似乎还有‘立长’这一说。” 在几声仓促又惶急的抽气声中,有谁怒喝了一句,“你敢?!!” 那人当然是敢的。 哭嚎声、求饶声、啜泣着认错恳求……这整殿本该有着最尊贵身份的、天下最体面的一群人这会儿却全无形象地哭嚎着跪求这一条活路。 但使大殿内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屋外的冷风呼啸,鲜血从那还留着一道缝隙的殿门处向外溢出,在不知何时已落上一层薄雪的地面上洇出一道刺目的赤色的痕迹、那范围越来越大。 最后,那双漆黑的仿佛看不见一丝光的眼睛转向了他。 冰冷的、摄人的,那是商十此前从未经历过的恐惧。 ——濒临死亡的恐惧。 本能升腾的求生欲,让商十做出了这辈子最快、也是最正确的一个选择。也正是这个选择,救了他一命。 那极度惊恐之下,理智好似和身体分离了。 商十像是以一个抽离的视角旁观了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他“看”着自己颤抖着稽首于地,行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礼,听见了那句由于嗓子过度紧绷而显得怪异又尖细的—— “臣参见陛下”。 …… 他活下来了。 在那好似冥府地狱的大殿上活下来了。 第44章 冷宫20 商十醒了。 他睁开眼,周围一片血色的环境和刚才翻涌的记忆重叠,而站在更前面的,是那个熟悉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身影。 意识到那是何人之后,商十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他甚至来不及想“这里是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明明远赴封地,为什么还会再见到这人”等等一系列问题,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跪地叩首,“参见陛下。” 许久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就在商十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一场梦魇的时候,一双还沾着血的鞋履停到了他的身前。 商十呼吸一下子屏住。 他听见上方传来的、比任何噩梦都要令人惧怕的声音,“十殿下糊涂了?” 商十一抖,头叩得越发低了。 “是,臣糊涂。” 他紧接着听见那道声音更冷淡了些许,“陛下还在京城。” 商十那因为过度恐惧而混沌的脑子并不能捋清楚现状,但是这并不影响他鹦鹉学舌地跟着重复,“是,陛下在京城。” 这明显异常且不在掌控之中的现状让商钦皱了眉,他往侧边瞥了一眼,身旁的护卫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提着胳膊、将这位十皇子架了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商十下意识地抬头,正和前面看过来的商钦视线对了个正着。他脸色一下子白了个透、却连晕都不敢晕过去,冷汗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往下坠,刚才被泼过来的冰水打湿的前襟又浸了个透。他几次开口想要求饶,但是那咯咯打颤的牙关却让他哆嗦着吐不出一个字。 商钦这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色突然温和下来。像是注意到那几次张合都没有发出声音的嘴唇,他甚是关切询问:“十弟是想说什么?” 这个突然亲切起来的称呼非但没有让商十松口气,反而让他越发颤抖起来。要不是这会儿有两个人架着他,他兴许就要直接瘫软在地上了。 但是商十却不敢不回话。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儿慢开,这才勉qiáng哆嗦着,“臣、臣……臣弟不敢。” ——臣弟。 商钦眯起了眼。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阿暇曾经和他说过……注意身边突然举止失常、性情大变、像是变了一个人的人。 所以,阿暇一直在找的人是他吗? 他的好十弟。 因为生辰相近、又都是皇子,所以当年才找错了? 商钦拢在袖中的手握拳收紧,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越发趋于和缓,他甚至唇角往上挑着、勾起一抹轻飘飘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