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辛乔放下菜刀去冲了个手:“我们这老房子,暖气效果没那么好。” 转回流理台前的时候,眸眼半垂着,扫过周琨钰那材质精良的西裤:“你还是把大衣穿上吧。你要是觉得长款大衣不方便,要不,我让木木拿件我的外套给你。” 周琨钰没应。 直到辛乔终于抬眸,发现她眼尾微挑,唇边缀着笑意,双臂抱在胸前微偏着一点头,一头乌色长发垂于肩侧,就那么望着自己。 又来了。辛乔在心里叹口气。 谁说狐狸都是尖鼻媚眼的呢。周琨钰一这么笑,她就知道没好事。 果然周琨钰柔柔润润的叫了她一声:“辛乔。” 接着尾音挑起来:“你是在害羞吗?” 辛乔立刻嗤一声。 她?害羞? 之前斩钉截铁说不做朋友的是她吧?之前次次勇敢让周琨钰直视她双眸的是她吧? 当周琨钰今晚终于对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出息了的。 有点拿捏住心机周医生了,对吧? 她害什么羞?她堂堂排爆手,出现场时再危险的炸弹也没怵过,面对小小一个周医生,她就紧张了,她就害羞了? 笑话! 周琨钰也不跟她斗嘴,就那么望着她,一双眸子清润润的、湿漉漉的。 故意的吧这! 到底是辛乔先转开眼眸,周琨钰发出轻轻的笑,踱到辛乔身边来。 辛乔继续切菜看也不看她一眼:“饺子煮上了,我再多做两个菜。” 周琨钰身上好香。 是厨房里烟火气也压不住的那种香。菖蒲和槭木的淡香从烟火人间里钻出来,萦在人身边。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烟火味是有漏洞的。 辛乔从前时时生出这样的感觉,烟火味缭绕着升腾、升腾,像几股缠作一缕的线,交缠的地方其实有许许多多的镂空。 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发现呢?因为其他人的家里很热闹,那么多人,每个人的温度、气息、谈笑填进来,填满那些缝隙,让烟火味胀满满的,充斥着人的整颗心。 而她们家,只有她和辛木,人太少,笑太少,填不满那些缝隙。 很容易让人从烟火味里漏下去,漏进无边的孤独和寂寞里去。 这会儿不过添了一个人,就不一样了。 周琨钰的体温和淡香,一点点萦过来,填满了那些原本清晰的缝隙。 辛乔切着菜,一缕碎发挂在她侧颊,露出方才被周琨钰逗过而些微发红的一只耳。周琨钰站在她身侧,不远不近,是一抬手、刚好可以用指背试一试她耳尖是否发烫的距离。 但周琨钰没有抬手。 只是静静站着。 辛乔低着头问:“要不要煮点米饭?” “嗯?” “你吃得惯饺子么?” “吃不惯。”周琨钰说:“但,人总要尝新。” 这……辛乔又一次腹诽:呔,妖精! 太会说话。尝新尝的既是饺子,又是她与辛乔展开的一段新的关系。 不要心机。不要目的。不要布局。 甚至也不约定结果的,走一走,看一看。 这一次她们唯一的指路标,是“感情”。 辛乔的一颗心,又涨满了些,忽地说:“我不给你下毒。” “啊?”周琨钰的那把嗓音太好听,带了笑,像要化开人。 “你出去跟木木玩吧,她捏面人呢。”辛乔垂着头说:“知道你会做饭了,不过今晚要做的菜不多。” “喔。”周琨钰拖长了些语调。 拖长语调干嘛啊? 没等辛乔再说话,她转身出去了。 辛乔缓缓把胸口的一口气放出来,水一烧开,厨房里就热起来。还没到炝锅炒菜的时候,但她不知怎的一挥手,就先把抽烟机摁开了。 似要遮掩自己不那么平顺的呼吸。 心跳有那么一些些快,鼻尖一点点细润的汗。 这一次与欲念无关。就因那个人站在自己身边,说着这么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辛乔打从心底觉得,慢慢来是对的。 她放下菜刀,对着白瓷墙砖的接缝发了一阵呆。 原来美好和悲伤一样,来得很轻,可压得很重。 人的心,真的是需要慢慢适应的。 辛乔勾了勾唇,复又拿起菜刀,把最后一根四季豆切掉。 ****** 周琨钰走进客厅的时候,辛木果然在桌边捏面人玩。 周琨钰走过去问:“喜欢这个?” 辛木面对周琨钰的时候,其实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没抬眸,掌根压着柔软面团,瞥了眼厨房,见辛乔在忙,才小小声说:“与其说我喜欢。” “不如说我姐喜欢我喜欢。” 这句话有点绕,但周琨钰听懂了。 辛乔喜欢辛木显得像个孩子的那些瞬间,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做得不错,把辛木照顾得很好,让辛木保有天真。 周琨钰笑了笑:“能给我找件你姐的外套么?我的大衣太长,有点不太方便。” 辛木惊了。 这…… 是她姐提的? 放下面团:“我去问问我姐。” “好。” 辛木洗了洗手,一把拉开厨房门:“姐。” “怎么?” “琨钰姐姐说,她想借一件你的外套。” 辛乔已开火炒菜了,油热了,肉片倒进去呲啦一声。 她没应,辛木还以为她没听清。 走到她身后又说一遍:“琨钰姐姐说……” “嗯。”辛乔淡淡应一声,表明自己听到了。 “嗯”? 辛木又惊了。看来这件事,果然是她姐向周琨钰提的。 这事放其他人身上,辛木会觉得没什么。可这是她姐!十分不愿与人亲近的她姐!不愿跟除她以外的人有任何肢体接触的她姐!她一度以为将要出家的她姐! 辛乔试探着问:“那,拿哪件啊?” “黑色短款那件。” 那件新些,也暖些。刚刚洗过,被太阳照得生香。 她姐这是早就想好了啊!辛木心里忖着,一边往厨房外走去。 这两人要没什么事…… 她也不敢说,从此把她的“木”字倒过来写。 毕竟她才十四啊!这也太难为她了! 而且说真的,她越怀疑,越有些不敢往下想。 她姐要脱单了,而且对象还是她十分十分倾慕的周琨钰姐姐。 这简直像放学路上随便买张刮刮乐,然后告诉她中了五百万。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她路过客厅,同周琨钰说:“我去我姐房间给你拿。” 周琨钰笑笑应一声。 辛木走进辛乔的卧室,她们这房子小,又是从小住到大,没什么开灯的必要。她拉开辛乔的衣柜,把脸藏进扑面而来的黑暗里,躲了那么两秒。 她太怕是自己看错了,想多了。 她之前为什么想帮她姐过生日呢,因为她姐不快乐,她能瞧出来。这并非说她姐不会笑,她姐会笑,只是那笑好似被这浓稠的夜色挤压过,变得像被玻璃片压在写字桌上的一张旧相片,你觉得很薄,也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