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人扶起:“摔疼了没有?” 小蜻:“你要去哪里?” 她见过很多背这个包的人,都是采茶工。 反应迟钝的人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如此敏锐。 洪隆不忍心看她也淋雨,想把她推进去。 但门槛很高,这个人少了半截腿,看着可怜得要命,刚才估计就是被门槛绊倒的。 洪隆只能丢下自己的包把人抱了进去。 洪隆浑身湿透,跨步的时候门槛也被雨水打湿。 但她身体很温暖,小蜻觉得很舒服。 她好奇地在洪隆怀里看对方,洪隆:“我要去找工作,你家里没人吗?” 老房子黑黢黢的,微弱的天光能让洪隆看到中堂的桌椅。 全是老物件。 小蜻被她放到竹凳上,她指使洪隆去开灯。 但灯都坏了,洪隆只好把自己的包拿进来,翻出工具去修灯。 灯厅堂亮起灯,洪隆才看到厅堂中间的桌子上放着的遗照,是一对老夫妻。 太安静了,太冷清了,衬得凳子上仰头看着自己的女人特别鲜活。 小蜻:“只有我,我有工作。”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偏偏洪隆听懂了。 嫁过两次人的小蜻看上去仍然有种懵懂。 她虽然天生少分魂,但知道谁对自己好。直觉贯穿了她的人生,并不是旁人以为的傻子就好欺骗。 只不过她每一次的反对都没人在意。 就像第一次父母带着她相看男人。 她就不喜欢那个笑得憨厚的人,因为对方转头看自己的眼神轻蔑。 第二次哥哥带她去见那个鳏夫,对方的眼神也让小蜻不舒服,是她每次想要挣扎逃离的下流玩弄。 但没人在意。 大家都说你已经够好了,父母留给你房子,哥哥给你留茶田。 你看隔壁村的傻子结了婚都住在土灶后面,病了都没人送她去医院。 小蜻一言不发,风吹起她的长裙,她呆呆地噢了一声。 这就是好吗? 但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好。 是母亲粗糙的手抚摸过自己的脸颊,给自己编辫子的时候说我的姑娘真漂亮。 还是狗妈妈给小狗舔毛发出的啧啧声? 又或者是燕子筑巢后喂小燕子的日复一日? 可是世界上不会有妈妈了,她成了死人,烧成了灰,成了一个土包。 还会有人对我这么好吗? 雨仍然在下,洪隆莫名其妙听懂了这个傻子的话。 她问:“你能做主吗?” 洪隆生了一双温柔的眼,大概是挑起担子太多年,骨子里又带着点被世俗规训的责任感。 对比自己小的天生带着关怀。 十几岁的时候打工因为太善良被欺负,这么多年防自己被诈骗手段提高不少,仍然会凭借心意行动。 就像现在。 她对这个姑娘动了恻隐之心。 因为对方的裙角也在滴水,因为那一截不见踪影的小腿。 还有对方跳过门槛的毫不犹豫。 是一种瓢泼大雨也浇不透的挽留。 小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有种懵懂的清脆:“我能!” “我有两亩茶园!两亩!” 还比了个耶。 洪隆笑了一声:“那你要雇我吗?” 小蜻重重地嗯了一声。 比起吴小蜻说的断断续续,洪隆说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甚至提到第一次见到吴小蜻觉得对方是个傻子的时候笑了一声。 小蜻:“我不是傻子!” 洪隆:“是我的小傻子。” 洪隆:“她说能做主,结果做主的还是小蜻嫂子。” 晏牧雨哇哦一声:“那你那天晚上就住在这里?” 洪隆点头。 小蜻:“我很厉害的,我会做菜的。” 洪隆:“但你不会生火。” 小蜻:“我讨厌点火。” 她说话总带着语气词,有点嗲嗲的可爱。 听得秋潮嘴角弯起,下意识地学了一句:“我也讨厌吃葱花耶。” 晏牧雨浑身鸡皮疙瘩上线,“干嘛凑我边上说?” 秋潮眨眨眼:“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可爱吗?” 晏牧雨:“不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秋潮世界第一可爱!】 【呵呵晏牧雨口是心非罢了。】 【但是吴老板真的好可爱!】 晏牧雨:“小蜻老板的头发是你编的?” 洪隆还没说话,小蜻就抢答:“是啊!隆隆超级厉害,什么都会!采茶很快,还会烘茶,还会点火,咻咻咻那种,还会给我做裙子,还会翻瓦片,还会……” 她下意识掰起手指头地算,试图给客人证明洪隆的好。 但小傻子数学不太好,最后分不清自己数了几个,嗷了一声:“反正隆隆太好了。” 秋潮:“好羡慕哦。” 她这一句发自内心,拿到梅子排骨的菜谱之后和晏牧雨回绣坊的路上还在感叹。 “这个节目能播吗?” 这点疑问后知后觉。 晏牧雨:“这是直播。” 秋潮噢了一声:“你是老板你觉得呢?” 晏牧雨:“这种相遇如此浪漫,我当然举双手赞同。” 她怎么可能不被打动,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晏牧雨还想多待一会。 但洪隆也要去工作了,她和晏牧雨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有活可以找她。 秋潮:“那你谈恋爱,也都这样吗?” 晏牧雨摇头:“不是这种浪漫。” 【谢谢晏老板让我听了这种故事!】 【也还好吧,没有很露骨啊,法律也没规定不能写实采访啊。】 【指不定回放的时候剪了?】 【我还在回味,感觉她俩搭伙过日子比跟男人好多了。】 【吴老板说喜欢打雷下雨不就是表白吗?什么我的隆隆,别把我甜死。】 【感觉是说打雷下雨能带来好运的意思,死了两个老板,来了一个真的老婆。】 【秋潮……你也会羡慕……这种爱情吗?】 【这俩人的感情也不算全部爱情吧,感觉吴老板就很……也只有洪老板了?】 晏牧雨:“她们俩这个是带着点……” 她顿了顿,难得收敛了嬉皮笑脸。 正好晏牧雨拉着自行车过村里的巷道,轮子滚着石头路颠颠簸簸。 秋潮走在一边,看着路,偶尔看一眼晏牧雨。 今天不是什么暴雨天,没什么惊雷阵阵。 可是她们还沉浸在别人故事的氛围,很难不感叹一番。 晏牧雨多情,所以很能共情,但她的共情很多时候高高在上,她尊重,但不会落地。 又好生无情。 这个时候同样。 “像神赐的缘分,不是普通恋爱能定义的。” 包括了救赎、等待、依偎和纵容。 蓬头垢面的克夫寡妇等来了风雨里来的那个人,从此房子不会因为电路老化开不了灯。 门槛会被人重新改造,可以翻下来方便主人经过,也不需要用力跳起。 这些都是因为她在那年那月那日的纵身而起,踉跄着扑向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