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咽下了后半句:他觉得那样张牙舞爪、其实是在关心他的语气,有些可爱。 不……不。这本就不是他该说的话。那不是他该想的人。 他只是觉得,他该报答她。 * 商挽琴能感觉出来,江雪寒不喜欢她。 当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她以前那个人设……啧,不提也罢。 但稍微,真的只是稍微啊,她还是有点点郁闷。 因为她曾经救过江雪寒。 大半年前,她去外面做任务,是一个简单的铜级驱鬼任务。既然伪装成玉壶春的弟子,当然就要好好干活。 她害怕暴露身份,所以一直只做最简单的任务。 结果,出发的路上,她捡到了江雪寒。 真是“捡”到的。 她本来在村子里休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前往目的地,碰巧听村民们说,前些日子有个驱鬼人去后山驱鬼,一直没回来。 “那好像也是什么春的驱鬼人!” 她当时稍微有点担心,害怕那会是认识的人,所以就去找了一下。 就这样找到了江雪寒。 当时,后山还残留着一些鬼气,却没有了恶鬼的气息。想来是被江雪寒杀掉了。 江雪寒本人,则血糊糊地倒在路边,人事不省。要不是鬼气未散、野兽还不敢上山,他恐怕会被野兽吃掉。 到底是同门,商挽琴费了点力气,把他背出山。 那时江雪寒意识模模糊糊,她怕他死掉,就和他一路碎碎念,鼓励他活下去,还用上了激将法,说了些诸如“不是吧,你这么骄傲的人还真能死在恶鬼手上吗”……这样的话。 她把他背回村子,请人照顾了他一夜,又传讯回玉壶春。 第二天,她亲眼看到玉壶春的马车来接了人,这才放心离开的。 虽然她也没费多大的力…… 可再怎么说,这也算救命之恩吧? 原著里并没有江雪寒这个人,至少她不记得。合理推测,如果没有她,江雪寒可能就死在那次任务里。 当时她还挺开心的,因为兰因会的教导是“受了重伤的同伴就是累赘,不必救助,要马上扔掉”,她一直很讨厌这一点。 现在她能想救人就救人,不必再违逆本心,她真的挺开心。 她并没有想挟恩图报,毕竟她还有“跋扈嚣张表妹”人设要立嘛,可她以为,一声道谢是该有的。 可没想到,江雪寒不仅一声谢不说,还是那么视若不见、冷漠相对,现在连通融一下都不肯。 哎,真是白眼狼! 商挽琴暗暗摇头,深沉地想:果然,像她这样出淤泥而不染、泥菩萨过河还要想着救别人的高风亮节之辈,委实是不多的。 她又去了一趟金玉楼(玉壶春里负责财务的地方),结清了之前任务的报酬,得到白银二十两。 这其实不算很少,可也不够还一百八十两的债。 商挽琴盘算着,收好银两,回到房间。 上楼的时候,她正好和商玉莲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小姨立即柳眉倒竖:“我就知道你不会真走!” 商挽琴分辨:“不是我不想走,是江雪寒他不让我走……” “叫人家‘江楼主’!你这没礼貌的孩子!” “好吧,江楼主不让我走……” “这不明摆着?你欠楼里三百八十两银,江雪寒会让你走才怪!” 商挽琴嘴角一抽:“小姨,你不是说要叫人家‘江楼主’吗?” 两人相对默然。 片刻后,商玉莲转身离开:“哎呀我想起来了,库房的事还没处理完……” 商挽琴忽然若有所思,在她身后说:“小姨,你是不是不舍得我走?你嘴上教训我,是不是心里还挺挂念我的?” 女子背影一僵。 “……谁要记挂你!我记挂阿玉去!” 飞快地跑了。甚至用上了武功,在楼层间几个纵身,转眼消失。 商挽琴呆了一下,禁不住噗嗤一笑。过去她的心思都在乔逢雪身上,可现在想想,商玉莲或许只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才刚露出笑,她就回过神,暗中掐了自己一把。 不,不能这样。她并不是商玉莲真正的外甥女,何必贪图这一点骗来的亲情。 商挽琴关上门,环顾房间。她的房间还挺不错的,面积不小,用屏风隔出了洗漱区域,还有她来之后才打造的梳妆台。 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一层抽屉。其中没什么首饰,只孤零零躺着一样珠钗。 珍珠攒的花,有柔润的光泽;又用细碎的金银做了装饰,很漂亮。 收到之后,她从没戴过,但会时不时看一眼,心中也是欢喜的。 她拿起珠钗,揣进怀里。 然后,她在桌前坐下,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书写完毕,将纸张折叠成特殊的形状,再拿出一只火折子,将信点燃。 幽蓝的火焰一闪而逝。信件被吞没,消失在她手中。 这是兰因会的秘密传讯方式。 做完这一切,商挽琴闭上眼,调整呼吸,也模拟之后要说的话。 接下来,就是等了。 害人,是不干的。 可小命是要保的。 所以,任务还是要做。 可她绝不会成为谁的傀儡、走狗。忍耐了这么多年,也该想办法反抗了。 等着瞧吧。 * 三天后,商挽琴一脚跨进城西的当铺。 当今的大周,皇室名存实亡,各地分而治之。江南一带是玉壶春的地盘,但这家当铺属于本地大族张家。 但是,张家背地里还有另一个身份。 ——兰因会的成员。 商挽琴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打量一圈房间,听见柜台后传来一声:“到后面来。” 她依言前行。经过柜台时,她斜着目光看了一眼,发现那掌柜的趴在桌上,看似熟睡,实则全没了生气。 她抿抿唇,移开目光。到了后面,她找到熟悉的机关,用特定次序扭开,走进了当铺的密室。 密室中有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抬头看来。 商挽琴当即单膝下跪:“见过护法。” 片刻沉默后,黑衣护法嘶声道:“鬼羽,你传讯说,你打算离开玉壶春?” “鬼羽”是她在兰因会中的代号。 商挽琴低着头,恭恭敬敬道:“是,属下确有此意。” 又一阵沉默。 护法说:“鬼羽,解释吧。如果解释不过去……你该知道后果。” 面具遮挡了男人的神情,但仍能看出他眼神不善。他手里捏出法决;这是催动子母蛊的法决,只要稍稍运用法力,就会让受术者生不如死。 商挽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但她保持着沉稳。 商挽琴本就有计划,低头禀告:“想必护法也知道,属下潜入玉壶春已经一年,任务却没有太大进展……” “呵,原来你也知道!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忽然,黑衣人冷哼一声,拍桌而起!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小心思!看看你这一年做的什么事?横行霸道,仗势欺人,处处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