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很快赶来静思院,灵稚见大夫来了,连忙把热水泡红的两只脚从水盆抽出,膝盖伤口牵起的疼让他脸色又白几分。 他整个人身子一轻,竟又被萧猊打横抱起。 在灵稚推开前,萧猊把他轻放在床榻,退到几步之外,隔着银绡帘满,看不见灵稚的神色。 大夫放好太师府内上好的金疮药备用,先给灵稚清理伤口的沙泥。 萧猊道:“动作轻些,他很怕疼。” 大夫连连点头,尽管动作很轻了,可有些沙子陷得深,弄出来时灵稚咬唇,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萧猊冷着脸把就要倒进床榻的少年扶进怀里,眼色阴骘地盯着大夫颤颤巍巍上完药,欲叫下属将这手脚不知轻重的大夫拖下去罚一顿。 灵稚垂在腿上的手指紧紧捏起,萧猊话锋一转,道:“都退下去。” 大夫忙磕头跪谢,殊不知正是少年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救了他。 萧猊敛起眸色,望着桌上的热食和汤药,低声道:“你吃会儿东西,稍后喝药就歇下吧。” 他话一顿:“灵稚……你不想见我对吗?” 此刻萧猊不走,灵稚就不愿动一下,更妄谈进食。 除非他用强硬的手段喂给他,可这么做,充其量只会让灵稚刚吃的东西悉数吐干净。 萧猊进退两难,但他只能选择暂退。 **** 雨雾潮湿,绵绵小雨一到夜里又浓密起来。 萧猊将卧室让给了灵稚,他则搬到一侧的阁楼上,视线正对轩窗,若灵稚想坐在窗后观雨,他就能看到灵稚了。 自灵稚醒来,萧猊看见轩窗内灯火明亮,便也无眠。 可自今日起,方入夜不久,对面屋内的火光很快熄灭,一片漆黑。 萧猊问奴才怎么回事,奴才犯难道:“小公子自己吹灭的。” 萧猊道:“那他是不是没有休息。” 奴才点头:“回太师,是的……” 萧猊微微扯了扯唇角:“他连灯火都不愿点明让我看一眼。” 是有多么厌恶他,或者恨他? 春雨淅淅沥沥,轩窗飘进的水珠冰凉地贴着肌肤。 灵稚裹在衣袍下的身子微微颤抖,却执意没从轩窗离开,而是望着外面这场绵延不停的雨,脑子一幕幕的回放许多画面。 醒后,他的记忆便住在雾清山那日之前,无论萧猊如何说,那些都不是他的回忆。 他知道黑夜里有一双眼睛时刻地盯着他看,那个人拘着他,不让他回雾清山和君迁在一起。 灵稚想起那人俊美阴骘的脸孔,不由瑟缩。 他说他是君迁,这分明在撒谎。 他的君迁就像天上的明月,才不会滥杀无辜,不会露出让他畏惧的神色。 灵稚嘴角悄悄牵起一抹虚弱的笑,他不知靠在窗上多久,隐约听到有人正在门外轻扣门扉。 他吓一跳,外面的小奴才小声道:“小公子您睡了吗?近些日子倒春寒容易凉着身子,望小公子早些休息哦。” 奴才忐忑,这是太师阴着脸命令他过来对小公子说的,太师说小公子一定靠在轩窗外吹风,叫他务必请小公子回床榻里休息。 灵稚静静望着门口的方向,整个人被夜色淹没,垂首不语。 半晌,奴才露出哭腔,听那稚嫩的声音年纪尚小。 “公子,奴才求您尽快歇息吧,若……若您不歇息,明日奴才就要受罚了呜。” …… 灵稚拖起软绵绵的步子回到床榻。 他好想君迁,他的君迁被这个逼他的坏人杀死了。 滚滚的热泪落进枕芯,灵稚再次陷入浑浑噩噩的虚无迷茫的梦境里。 一连三日,灵稚都没有再见到萧猊。 刘总管每日会亲自为他准备热水洗漱,吃食丰富,有许多果子。 灵稚吃的东西依旧少得可怜,药汤也喝得极少,实在饿了就拿几枚果子吃,吃相斯文缓慢,一枚拇指大小的果子能安安静静的咬上许久,刘总管看见都着急。 灵稚其实不是特别想吃东西,他吃果子是因为太想雾清山的一切了,吃果子是为了雾清山的回忆。 因此灵稚本就虚弱的身子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环境静养而恢复,他变得愈发消瘦,黑凌凌的眸子失去神采,脸蛋瘦尖,更显的眼睛大而可怜。 这一切萧猊都看在眼里,却无力改变。 他希望灵稚看不见自己时至少能安心将身子休养起来,若他真的想回雾清山…… 若真的想回去,萧猊可以派人安全送他上山。 可如今灵稚拖着这副身体如何能走,萧猊百般忍耐藏匿,尽量不出现在灵稚的视野内,却万万不会放手让他离开。 这副虚弱的姿态,怕走不出半个燕都城就会昏迷不醒,他怎么能顺了灵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