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意识到邯郸城在短时间难以攻下。 若是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她开始改变策略。 采用添油战术去损耗邯郸城内的守备力量。 添油战术是指以小编队,多批次的进攻敌人。 虽添油战术是兵法中的大忌。 但若想迅速拿下邯郸。 只能以士卒的生命去损耗邯郸城内的箭矢,滚石。 甚至是去消耗邯郸守军的心神。 一旦邯郸守备有所减弱。 她再令大军掩杀而上。 一战定胜负。 第二波攻势相较于第一波攻势,减弱许多。 只有寥寥数百人。 赵人仅两波齐射,便将这数百人射成了马蜂窝。 然而,还没等她们庆祝。 第三波秦兵又杀了过来。 紧接着是第四波。 ……。 第七波。 很多赵人已经累到无法拉弓。 箭矢也损耗了许多。 廉颇蹙眉,“秦人在搞什么鬼?不对劲,不对劲。” 副将询问道:“将军,有何不对?” “秦人众多,为何只派寥寥数百人攻城?” 副将笑道:“应是秦人怕了。” 看着副将的笑容,廉颇顿感心中堵闷。 她与秦人交手良久,深知秦人脾性。 绝对不会因短暂失利而丧失斗志。 抬眼环顾四周。 守城士卒皆有说有笑。 甚至有人吹嘘自己射杀了几人。 廉颇紧锁眉头,“秦征战至今,少败而多胜,焉能小瞧?” 她忽然瞥见士卒射出一箭后,甩着酸麻的胳膊。 廉颇顿时明白了王陵的打算。 王陵这是在拼消耗。 然而,虽然知晓,却毫无办法。 只能将士卒分成两批,轮番休整。 现在就看谁先撑不住。 时至傍晚。 王陵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进攻。 这一次,秦人登上了邯郸城墙。 要不是廉颇不顾老迈之躯,身先士卒,率领数千亲卫,杀出城去,阻断秦人攻势。 恐怕邯郸便会在今夜失守。 秦人如大浪般来,似潮水般去。 “将军,秦人退了。” 副将喜极而泣。 廉颇从尸体上,拔出兵刃。 鲜血四溅,洒了廉颇一脸。 廉颇擦掉脸上的鲜血,眺望远方,似是自语道:“也许,这才只是开始。” “放箭!” 秦军阵地忽然响起一声呼啸。 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形成密网,向廉颇等人而来。 一名士卒刚劈断一根箭矢,便被另一根箭矢扎穿胸膛,成为战场上冷冰冰的尸体。 “退!退回邯郸!”廉颇大吼一声,拽着副将,向邯郸城门走去。 可未到达邯郸城门,副将便被数支箭矢射穿。 廉颇只能将副将留在城外。 带着存活下来的人,仓惶的逃入邯郸城。 城门缓缓关闭。 无数箭矢扎在城门上,与城门融为了一体。 原本还在邯郸城下哀嚎的伤兵,在这场箭雨过后,彻底寂静。 入夜。 邯郸城墙上燃起火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士卒三三两两将伤员抬下城墙。 此时,她们脸上再也不见半分笑容。 只剩下疲倦与麻木。 燕丹住所。 赢政与燕丹对面而坐。 案桌上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成大人模样。 “你听到了吗?” 邯郸城内的惨叫声,哭嚎声在此刻格外刺耳。 赢政身体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语气淡然道:“听到了。” “这便是虎狼之秦。”燕丹看向嬴政,“政妹妹,我希望你有朝一日,不要和秦人一样,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秦人凶残,虽能威一时,但终不得人心,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错的不是秦。”赢政小声呢喃道。 燕丹惊诧的看向嬴政,“你说什么?!” 赢政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燕丹。 小小的身躯,给人一种足以窒息的压迫。 那眼神,如同幼虎。 虽年幼,却依旧震慑人心,“错的不是秦!” 燕丹怔怔的看着嬴政。 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 燕丹才回过神,两条浓浓的眉毛好似倒竖,“错的就是秦!若不是秦,难道是赵?!赢政!你可看到邯郸赵人之惨烈?!你可看到百姓以土果腹?!你可看到那些头戴白绫,为子报仇的老者?!错的怎么就不是秦?!” 她猛拍桌子,“若非虎狼之秦,兵犯邯郸。这些百姓将是何等的快活?!” 燕丹死死瞪着赢政,“这如果不是秦国之错,难道是赵国之错?!是赵国百姓之错?!是那些死于秦人之手的枉死冤魂之错?!” “也不是赵国的错。” “那你说是谁的错?!” 赢政眼神冷如寒霜,“如果真要论对错,是周,秦,赵,楚,齐,魏,燕,韩之错!是整个天下之错。” 燕丹气笑了,“我燕国何错之有?!攻伐邯郸是秦,不是燕!坑杀四十万将士,是秦,不是燕!攻伐魏国,致使魏国数十万百姓死于战火,是秦,不是燕!攻伐楚国,一场大火致死楚民死伤惨重,是秦,不是燕!我等诸国,本可和睦共处。” 她手指外面,指间微颤,“只因出了这么一个虎狼之秦,致使诸国伐征频频,百姓困顿。秦国之罪,罄竹难书!” “我本不解我父之言。然,这些时日跟你学燕赵之文后,我逐渐理解我父之言。” 燕丹缓缓放下手指,看向赢政。 不明白赢政这是什么意思。 赢政在案桌上,用秦文写了个人字,“我父言,秦赵本一家。赵王丹,赢姓,赵氏。秦王稷,也是赢姓,赵氏。一个成了赵国之君,一个成了秦国之君。” 她又用赵文写了个人字,“百年沧桑,风云变化。人分为了赵人与秦人。人与人之间厮杀不休。秦攻赵土,赵占秦城。至今,秦赵视彼此为死敌。可她们忘了,无论秦赵的人字再怎么变化,皆是人。” 赢政又用燕文写了个人字,“其余诸国也是如此。” 她抬头看向燕丹,“既然为人,为何会有十几种写法?为何会有十几种读法?” 燕丹一副难以置信的看着嬴政。 这还是她认识的嬴政吗?! 这还是那个只有三岁,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嬴政吗?! 赢政用手指,缓缓在赵文的人字与燕文的人字横切一条杠,“我父说过,要阻止纷争,唯有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