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若两人怎能不叫人起疑，可她入宫后的一系列变故却也叫人无话可说。

    死而复生，若还不知道自我保护，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萧齐然慢慢坐直了身体，忽然转念一想，是不是她前半生过得太乖了，突然之间遭逢大难，却不知道该怎么合理地保护自己，所以才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

    似乎也不无可能？

    这样说来，她竟是连保护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只能这般拒绝一切吗？

    或许是晚膳那难得良好的气氛，也或许是今夜多吃了两杯酒，萧齐然心中竟对她起了一丝怜惜，目光复杂地凝视她半晌，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檀儿被他看得心烦，到底也察觉出他没有让自己侍寝的意思，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银针，却依旧冷着脸，“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请你去睡觉好吗？大半晚上不睡觉跑过来威胁一个病患有意思？”

    这西晋没有朝政国事了吗？皇帝干得这么闲的？她怎么记得雍正差点都被奏折累死了？

    夏檀儿用一种看“昏君”的目光盯着他看，萧齐然敏锐地觉得哪里不太对，皱了皱眉，言简意赅，“回答朕的问题。”

    什么问题？

    夏檀儿一脸懵逼，完全没想起来他问了什么。

    端看她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萧齐然捏紧拳头，若不是现在看她那戒备姿态心绪复杂，怕是又要忍不住心头火气了。

    这后宫中的人哪个不是对他唯唯诺诺的？这女人是疯了吗？没有一刻是温顺的！

    “朕问你，”萧齐然目光沉静，像月下幽湖，泛着微弱的月光，低沉的声音伴着夜里幽咽的风刮进夏檀儿耳中，“脖子，还很不舒服吗？”

    夏檀儿：“……”这不废话吗？你让我掐一个试试？

    她目光闪动地看着萧齐然，俄而，忽地一声不吭背过身，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闷声道：“睡吧，皇上日理万机，还是不要将心力放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比较好。”

    萧齐然气笑了，看着那鼓起的被褥包包，“不相干？你身为皇后，前朝、后宫大小事都跟你有关！”

    “那你废后不就好了？”夏檀儿嗤笑，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当谁稀罕这皇后位置呢？

    萧齐然脸色登时铁青，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眯着眼，忽地伸出手，按在那被子两侧，身体与被面仅隔一线。

    夏檀儿能够感受到这不小的动静，心中怪异情绪一闪而过，既烦躁又不安，干脆扒了下被角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瞪圆了盯着萧齐然对峙。

    就像发怒的小鹿，奋力想要露出几分危险，却因为身处弱势，效果大打折扣。

    萧齐然盯着她看了半晌，情绪不明道：“……看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吧？”夏檀儿将被子又往上提了提，两只柔白的小手捏着软和丝滑的被褥，看起来有些色厉内荏，“你明儿是不上朝了？万一明天有大事呢？”

    她不自觉软了声音，深怕萧齐然犯病，大半晚上她可不想跟人表演全武行。

    皇帝喜怒无常老不好，怎么办？多半是欠揍……可她揍不赢。

    太难了，在古代生活简直太难了。

    静谧的宫室里，炉香袅袅，暗香浮动，梧桐树的影子也变得格外温柔起来，耳室中小乔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就连夜风都逐渐偃旗息鼓。

    夏檀儿目光飘忽了一瞬间，萧齐然刚好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心虚，挑了挑眉，心中火气不自觉地消减了下去，也放低了姿态。

    “我看看你的伤。”他道。

    夏檀儿目光怪异，看他的目光越发像是在看一个现代在外点头哈腰装尽孙子，在内耀武扬威打老婆的无能渣男，“那又什么好看的？欣赏你的胜利果实？”

    好吧，这个古代渣男无论在外还是在内都是狂傲自大的，拜该死的皇权至上所赐，说句道歉都要拐弯抹角含蓄隐晦，好像那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只是夏檀儿不知道，这皇宫之中听到皇帝道歉的人，只她一个而已。

    萧齐然被堵得胸闷，深吸口气，嘴角牵出戾笑，咬牙道：“朕没有在同你商量。”

    夏檀儿闭了闭眼，肉眼可见地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你看了就会去睡觉？”

    “……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朕忍。

    “那本宫就勉为其难赐你一面吧，”见他难得示弱，夏檀儿得瑟地冷笑，将被子往下一拽，“看吧，看完了就走！”

    萧齐然目光一凝，视线从那双饱含嘲讽的双眼往下，盯着那带着青紫的脖子看了起来。

    很难看，萧齐然拧紧眉头，手指动了动，慢慢抚上那难看的痕迹，不由疑惑，自己真的有用这么大力气吗？

    夏檀儿险些从床上蹦起来，但最终还是咬牙躺着没动，只当自己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偏头看向窗外。

    月光如水，洒满红墙绿瓦，星子铺就银河一条，那是现代雾霾之下很少看见的美景，将她的双眼也照亮了不少，总觉得那眼底也像是有水波浮动一般。

    她捏着被子扭头不语，只当自己是一具已经嗝屁的尸体。

    落在脖子上的手指却若有似无地在下颌游动，萧齐然看着那月光下格外清艳的眉眼，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扫着那细腻的皮肤，目光越见幽深。

    许久，夏檀儿当先受不了了，未觉自己被占了便宜，将被子扯了一下，又盖住了半张脸，气呼呼地缩成一团，“行了，看都看过了还不去睡觉？”

    萧齐然手一顿，不悦地摩挲了一下手指，深深地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等脚步声没了，夏檀儿方才抬起头往后看了看，确认人没了，心头的躁郁这才给平息下来。

    然而不知怎的，睡意也没了。

    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冷哼一声。

    啧，渣男的手还挺好看。

    一夜无话，第二日，夏檀儿姗姗醒迟的时候，萧齐然已经不在了凤栖宫。

    时间其实还早，尤其是即将入冬的秋季，夏檀儿伸了个懒腰，脖子上传来丝丝缕缕的麻木冷疼，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公公已经在努力地跟她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