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亭啊…… 裴莹顿住脚步,问了问先前才从自己的月荷宫里赶来的清荷:“清荷,月荷宫可还有烟火?” 清荷很不解:“娘娘,有是有的,可是先前不是已经看了吗?” 她的手还指了指刚才的宴会方向。 裴莹没回答,立马转身往月荷宫走去。 映月亭。 此处因着邻近映月湖,夜里总是过于清冷了些,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这里chuī冷风,除了高汶。 她慢悠悠地踩着一块块方格,然后走到了亭子里,坐下。 “娘娘,您怎地又直接坐下,这亭子这么冷,冷着身子可如何是好?”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忠仆安悦又忍不住皱着眉头唠叨着她。 高汶像是难得撒娇的小孩儿一样拉了拉她的袖子,温声道:“悦儿,我哪有你嘴里那么娇贵?” “可是这里这么冷,就只有娘娘您才会喜欢……” “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吗?”高汶把下巴搁在自己手背,用手撑住了亭边的护栏,“特别是这里的月亮,美极了。” 安悦叹了口气,没了办法,也不打搅她,只默默站在一边。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谁!?” 安悦先一步喝道,然后警惕地护在了高汶面前,宫中想害娘娘的人太多,她不得不防。 “是我。”裴莹自yīn影处钻出,迎上了安悦和高汶的目光。 是她……高汶有些诧异,“温妃?” 她不该在宴会上么,怎么会在此处? 裴莹坦然地面对她的疑问,“尔玉本无意惊扰姐姐,只是姐姐今日大恩于我,实在想报答一二。” 报答……宫里的人不恩将仇报都算好的,这个应该视她为眼中钉的宫妃却还想报答她? 高汶失笑,下意识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两眼,发现她眼里满是认真的碎光,似刚才映月湖里那波澜中的婵娟,“不必,不过一句话而已。况且,你自己也有办法的。” 裴莹无视她的说辞,固执地盯着她,“姐姐允是不允呢?” 遇上了一个小赖皮?高汶没了办法,只得应下来。 “你想如何?” 裴莹知道她是允了,狡黠地笑了,“姐姐等我片刻。” 高汶也不催促,就站着看她要作何,一旁的安悦依然警惕,小声询问:“娘娘,温妃一向与您无甚来往,您也不怕她……” “无妨。”她想,有着那样眸子的人,该不是个坏心眼的。 裴莹招来了候在yīn影处的清荷等人,清荷和一群抱着一堆烟火pào仗的宫女直喘粗气:“娘娘,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裴莹接过清荷手里的貂皮袄子,再示意其他宫女把烟火pào仗都放到映月亭的左边地面上,“当然是放烟火了,你们在一旁看着就行。”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娘娘放着宴会上的烟火不看,自己来折腾个什么劲?不过自己等人都是下人,无论主子做了什么事情,都是不能多嘴的。 裴莹兴致很高。 她以前在现代,放烟火都是幼年时候的事情了。那会年味很浓,她也不怕鞭pào那些,每次都是她点的火,再和家里人一起看绽放璀璨的那一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幸福。 她先冲到亭子里,把貂皮袄子给高汶披上,再回到亭子左边,点燃了手中小烟花的引信。 高汶被她这风风火火的动作弄得一愣,就置身于暖和的布料包围之中,又软又温暖。身旁的安悦也是一呆,“真是莽撞……娘娘您有没有被撞着?” 高汶捏了捏貂皮,光滑的触感、细致的做工,想来是温家特意为她准备的,否则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哪来这种待遇呢? 可是这样的东西,她却给了自己。 “……没有。不过,她确实是莽撞了。” 不然,她自己应该也只有这一件,gān嘛这么轻易就送了出来? 映月湖的夜风chuī了过来,高汶第一次觉得并不寒冷。 “皇后姐姐,好看么?” 怔忡间,一个描着淡妆的、本该是极清雅高贵的女子挥舞着两手的焰火棒,笑的单纯似孩童,“快看!” 一红一绿,随着她的动作旋转,蓦地,比下了旁边湖中的映月。 本是黑白两色的地方,有了人气,有了别的色彩,原来也可以这样绚烂。 看着温尔玉的笑颜,高汶缓缓走到亭边,紧抓住手里的袄子回答道:“……好看,极了……” 裴莹发自内心的高兴,径自放完了所有的烟火,高汶也不阻止她,只含笑陪她放完。 她们的眼里有相同的亮光,然后归于黑暗。 “可惜……没有了。”裴莹望着空空的两手,有些遗憾。 是多久没和人一起放烟火了?才这样欢喜。 “美好的事物,曾经有过就好,数量多少并不重要。” 高汶走到她身边宽慰道,掏出手帕放到她手心,“快擦擦。” 不是不想帮她,一个是以她们的关系这般熟稔会太过唐突,再一个是不合礼节。 裴莹手中的锦帕有淡淡的皂角香气和若有若无的檀香,该是高汶身上沾染的味道。 帕上还绣着飞舞的鸟雀,小小一只,自由自在,衔着树枝,不知要去往何处。说到皇后,最容易让人联想到凤凰,偏偏高汶像是不太喜欢它似的。 ”皇后姐姐喜欢鸟儿?”裴莹指着锦帕问道。 “那是子规。”高汶有些无奈,大概是自己绣的不够好才让人认不出来? 要是安悦知道了她的想法,定是要叹气了,娘娘啊,您的绣功可是数一数二的。 裴莹却把帕子收了起来,掏出自己的手帕来擦了擦手上的灰,一点也不介意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不都是鸟吗?” 每个事物种类那样多,哪里记得住?统称就是这种时候需要用的。 再说了,子规子规,多伤感的鸟儿。 高汶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为什么不用我的帕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赠人自己贴身的帕子,这人还不领情? 裴莹摸了摸装着高汶锦帕的鼓包,笑嘻嘻道:“舍不得,这可是皇后姐姐给的呀。” 噗,我只是给你擦,可没说要给你。 看来这个温妃,不只是个小赖皮,还是个小qiáng盗。 “油嘴滑舌。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高汶拉了拉袄子,望向深不见底的湖水,这里可以看清宫外的远处,白日里山和水的同框,也是难得的美景。 裴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幽深还有那一轮在湖中寂寥的孤月。 “皇后姐姐宴会时眼中都盛满了烟火的光,可是却是落寞的表情。于是我就想,大概是姐姐喜欢烟火,却不喜欢那样的烟火吧。” 高汶眼里的水波起了一丝波澜,“那你怎么确定,我喜欢你这样的烟火呢?” 裴莹哪里能确定?她不过是自己想放,又想找任务目标一起而已。 “哪有想那么多?只是想放给皇后姐姐看罢了。” 高汶沉默了。 纵使她再不喜欢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却还是能看清所有的腌臜事,所以,也不可避免的爱多考虑一层了么? 她是将门虎女,虽然被教导的很好,温文尔雅,根本不像是武将子女,可终归是有武将天生的傲骨和向往自由的脊梁,不屑也厌恶人与人之间无休止的争斗,渴望逃离这繁华的囚笼,去那广阔的天地走上一遭。跋山涉水,快意恩仇,岂不快哉? 将者的宿命,驰骋疆场,马革裹尸的结局,也是她渴望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时候不早了,妹妹还不去休息么?” 裴莹心知高汶该是疲累了,恰好自己也有些困顿,于是懂事地行礼:“那姐姐好生休息,尔玉告退。” “去吧。” 高汶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一边的安悦,对这个温妃倒是有所改观:“娘娘,这个温妃似乎不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