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又恼,子规这两下子,顶了芳嫔同琳贵人几十下,当下龇牙咧嘴,见凤涅淡淡然,便又骂道:“无耻毒妇,你敢如此对待小王,你等着……” 凤涅慢悠悠地想着事情,便说道:“怎么,你很不服么?不服我顶着那么多骂名,还好端端地是皇后,虽然在冷宫里,可还是皇后,如何?” 靖少王恨恨:“你很快就会被赐死!” 凤涅笑道:“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然而,你给我记住,本宫只要还是一日的皇后,就能打你一日。kuxingyy.com” 靖少王咬牙切齿,却终究不能反驳。凤涅起身,缓缓地走到靖少王跟前,低头看他。 小家伙抬头望向凤涅,见她身着素衣,面容是极美的,双眸却冷冷地,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凤涅歪了歪头,细看了靖少王一会儿,才说道:“你今日为何会来此处?” 靖少王一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凤涅向着旁边走出一步,看看天色,道:“大王爷早就不在了吧,听闻只留下你一个?” 靖少王呆了呆,而后道:“你想说什么?” 凤涅斜睨向他,道:“你并不求饶,本宫很欣赏你这骨气,倘若你有人好好教导,或许将来……能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只可惜,可惜啊……” 靖少王怔住,不由自主道:“可惜什么?” 凤涅道:“可惜你命不久矣。” 靖少王吃了一惊,怒道:“莫非你胆敢杀掉小王灭口?” 凤涅略一摇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道:“何须我动手?” 靖少王瞪大眼睛:“莫非你说有人要害小王?” 凤涅道:“小王子,本宫给你讲个故事吧。” 靖少王虽然顽劣异常,但到底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对于“故事”“传说”之类,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他嘴里虽然不肯承认,眼睛里却闪过一道光。 凤涅扫了他一眼,说道:“从前,有个孩子,他天生胆大,任性顽皮。” 靖少王一听,“啐”了口,道:“你是说小王?没兴趣听。” 凤涅道:“别这么自作多情……那孩子长得比你俊多了。” 靖少王一张脸又黑起来。 凤涅道:“因为他天生胆大,作出了许多同龄人不敢做之事,因此许多孩童都很是惧怕羡慕他,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因此家里头的人也都不管他,还有人为了奉承这家的家长,说这孩子如此胆气,毕竟前途无量。” 靖少王悠然神往,即刻又将自己代入。 凤涅道:“有一天,这孩子在树上歇息,见到一个路过的行人,他一时性起,就想作弄人家,你猜他做什么了?” 靖少王没防备,顺口道:“做什么了?”话一出口,才猛然醒悟。 凤涅道:“他脱下裤子,撒了一泡尿。” “哈哈!”靖少王甚是意外,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凤涅道:“他在树上,这尿自然是洒了那人一身,你猜那人怎么反应?” 靖少王笑嘻嘻地,恨不得自己便是那个孩童,正尽情作弄人,便乐道:“他自然是极为生气,你是不是说他把那孩子打了一顿?陈腔滥调,想吓唬我?没门儿!” 康嬷嬷同子规并湄妃三人,正在聚精会神听着,闻听靖少王如此说,康嬷嬷就飞了个极大的白眼,只觉得这孩子的确是无可救药。 凤涅却笑道:“你又猜错了。” 靖少王呆道:“什么?” 凤涅道:“那人并没有骂那孩子,也没有打他,笑嘻嘻地,一点也不在意那孩子的尿弄脏了他的衣裳,反而招手让那孩子下来,给了他一些银两,夸奖他干得好。” “什么?岂有此理!”靖少王大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凤涅不疾不徐道:“偏生就有这种事,当时那孩子也很是惊奇,不知为何居然会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作弄了人,还有银子收,于是这孩子很是高兴,第二天,他又爬上树,果然见又有一个行人经过此处,又在树下乘凉。” 靖少王道:“莫非他又要如法炮制?” 凤涅道:“是啊,这回你猜对了。” 靖少王松了口气,然而却更摸不着头脑了,便只闭嘴静静地听。 凤涅说道:“那孩子像是先前那样撒了尿,把那人淋了个满头满脸,便从树上下来,向那人讨要银子。” 靖少王死死地盯着凤涅:“他给了银子了?” 凤涅说道:“是啊……那人伸手探入怀中,然后……” 她靠近靖少王,手在胸前做掏东西状,沉声道:“他掏出——一把刀,猛地往那孩子的脖子上用力一划,只见眼前鲜血飞溅,那孩子的脖子便被割开……”说到“往那孩子的脖子上用力一划”之时,她的手掌并起如刃,在靖少王脖子上轻轻划过。 靖少王惨叫一声,身子猛地一缩。 凤涅施施然地直起腰来,掸了掸肩头落下的一点微尘:“可惜啊,那孩子往后倒下之时,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到死,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死的。” 她嫣然回头望着靖少王一笑:“小王子,你如此聪明,可知道为何么?” 凤涅问鼎影后之前,曾也演过许久的话剧,话剧是最考验演员功力的,是好是坏,一目了然,能在话剧舞台之上创下口碑的,肯定都是一流的演员。 而凤涅的演技,已经非一个“出神入化”可以形容。 要吓唬一个小孩儿……,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望着靖王子惊魂未定的脸色,凤涅心中笑道:“惭愧惭愧,胜之不武啊。” 驯小驹 靖少王惊骇之极,这故事显然不适宜少年儿童,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千篇一律劝人回头学好的,中段,有点童话的意思,结尾,却赫然成了恐怖片。 配合凤涅那种表情,动作,语气,大太阳底下,温度骤降,凉嗖嗖地。 靖少王缩着身子,变色乱抖,喉咙里还憋着惨叫。 凤涅斜着眼睛看了会儿,施施然起身,回头,却正对上身畔众人的目光。 她教训靖少王时候,子规同康嬷嬷在身前,湄妃三人在身侧。 此刻,五个人各自呆若木鸡,除了子规,都跟商量好似的半张着嘴,望向凤涅,康嬷嬷的表情尤为出众,扭曲的宛如名画《尖叫》中的女人…… 凤涅淡定地看一眼子规,幸好子规的脸色只是有些发白而已。 凤涅问道:“真个没有人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死么?” 靖少王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脖子兀自好端端地,一怔之下,声嘶力竭叫道:“你骗人的,骗人的!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死?莫名其妙!” 凤涅忽然深思:倘若她嘴里的这是一个剧本,将来播出后,观众们恐怕也是靖少王这种反应。 凤涅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靖少王嗫嚅,而后昂头道:“不可以死!” 凤涅道:“最好是这第二个人也乖乖地付钱,你便满足了,是吗?” 靖少王瞪着凤涅:“总比死了要好……” 凤涅道:“看你一脸聪明相,没想到竟是一颗木头而已。” 靖少王气急败坏:“什么?小王……小王……”待要发狠,却到底没了先前那股劲头。 正在调侃,却听子规从旁边说道:“娘娘,奴婢有话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涅转头:“说来听听。” 子规垂着眸子,半低着头,声音却清晰无比:“娘娘,奴婢浅见,觉得这结局乃是被人一早安排好了的,这孩子必死。” 靖少王怔怔地,凤涅道:“谁安排的?” 子规道:“那便是给这孩子银两的第一个行人。” 凤涅一笑:“何以见得?” 子规道:“被人以污秽之物污了身子,寻常之人自然是会大怒,然而此人尚且毫无怒意,反而给予对方嘉奖,这人不是个疯子,便定然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他知道这孩子的家族庞大,不可招惹,然而却又暗恨这孩子,便出此毒计。那孩子得了银两,因为好玩又有趣,终究撞上了泼急烈性的第二人,反葬送了性命。” 凤涅仍笑,地上靖少王浑身发凉,咬牙道:“就算如此……也……也不定非要死,寻常之人,会一出手便杀人的么?” 子规不慌不忙,说道:“此中有个机缘巧合之说,谁知这第二人是不是天生野性难驯?或许他本就是个歹人,故而随身带刀,但就算第二人不是,这孩子被银两蛊惑心智,必定还会试上一试,如此下去,终究还会酿祸。” 靖少王想了想,哑口无言。 而子规说到这里,却听到“啪啪”地清脆掌音,从旁传来,子规回头,见凤涅手掌相击,急忙行礼道:“奴婢浅见妄言,还请娘娘见谅。” 凤涅道:“这说的对极了。只是还差一个结论。” 子规仍旧垂着双眸,波澜不惊地说道:“假如那第一人不曾给他银两纵容他,那孩子便会得了教训,以后谨慎些,不至于欺负到人家头上去,自也不会惹祸。……因此这孩子的死,便是那第一人一手安排!” 凤涅笑道:“好极好极,那不知靖少王意下如何?” 靖少王一动不动地,好似出神。 凤涅道:“小王子吓傻了?” 靖少王咬牙,瞪向凤涅:“小王会被你的把戏吓倒么?小王知道你的用意!” 凤涅道:“那不妨说来听听,说实话,我很是怀疑小王子你的……”说着,手指便轻轻地点了点太阳穴处,两只明澈过人的眼眸,却含笑带嘲地望着靖少王。 靖少王听此言看此景,咬牙叫道:“你无非是想我知道,——给我糖果对我好的不一定是好人,而……打我板子训斥我的,也不一定是坏人!” 凤涅眉一挑,眼前微亮:这孩子当真不笨嘛。 凤涅笑道:“靖少王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另外本宫再送你一句:听来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众口一词千夫所指的那个,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靖少王撇嘴:“你又在说你自己,哼。” 凤涅笑而不语,手一抬,尖尖手指点了点靖少王。 子规即刻上前,单膝跪地,道:“先前迫不得已,得罪少王爷之处,还请见谅。” 靖少王斜睨他:“你打过小王,小王会记得清清楚楚。” 子规不理,只是飞快地替靖少王解开束缚,小家伙从地上跳起来,一头脸的汗。 凤涅笑道:“所有事儿都是我指使他们干的,你要记仇,且记在我身上便是了。” 靖少王磨牙,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忍下了,只是哼哼。 凤涅起身,走到他的身边,靖少王警惕地抬头看她,凤涅抬手,替他将发上沾着的一枚树叶摘下,又替他略拍了拍肩上的土。 靖少王神色变幻不定。 凤涅做完这些,柔声问道:“对了,小王子,先前你说给你糖的不一定是好人,……谁给过你糖?嗯?” 靖少王身子一抖,对上凤涅极澈的眸子,嘴唇动了动:“小王……小王现在不想同你说。” 凤涅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家伙,果真比本宫想象的要聪明许多。” 靖少王听了这句,低头恨道:“小王只知道,谁若敢对小王包藏祸心,小王必然不放过他!” 凤涅望着小家伙满脸怒气的样子,若有所思道:“靖少王,那给银子的第一人,自是罪魁祸首,但你想过未曾,那些放纵故事中孩子为所欲为之人,其实都是帮凶?” 靖少王震惊。 凤涅慢慢说道:“宫廷是最险要的所在,难道你的父王生前未曾教导你么?就如故事里那孩子的家族,大家族免不了争斗,人心难测,或许,早就有人暗中盯上了那孩子,图谋不轨……偏偏他不知收敛,给了旁人机会……” 靖少王浑身发颤:“你是说……你、你你……” 凤涅却忽然又嫣然一笑道:“本宫只是说故事嘛,靖少王你想到哪里去了?乖,别怕。” 靖少王怒道:“小王没怕!只是、只是……” ——只是想到这镇日里见了他都笑脸相迎的宫廷之中,或许每个人的笑脸背后都藏着一把刀子,故而震惊,无措,战栗……又愤怒。 凤涅望着靖少王脸上变幻的表情,轻声又道:“小王子,你可曾听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靖少王怔住,抬头看她。阳光下,这少女的容颜娇嫩而精致,靖少王隐约记得她不过是十五六岁……当初听闻了那么些丑陋传闻,还以为是个面孔可憎的妖妇,然而…… 那些流言,究竟是如何才会传出来的…… “我自是听过。”他不知不觉点头。 凤涅道:“昔日田光赞扬荆轲,说道: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荆轲当属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她是个闲暇便捞本书看之人,偶尔死记硬背下几句,对于台词功力不差的她来说,只要留心,倒也不难。 处处皆学问啊。 靖少王死死地望着凤涅,凤涅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擦拭过他满是汗的脸颊跟额头:“只有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才能成大事。” 她望着靖少王呆呆的样儿,又笑着说:“俗话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