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齐叹气:“貊乡鼠壤,民风浇薄。” 祝圆茫然。啥意思? 祝修齐莞尔,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大意不外乎是说芜山县民风不淳厚、宵小横行。 祝圆挠头:“那怎么办?难不成天天都得忙着处理这些烦人事?” “既然当了这父母官,自当尽力为之。”祝修齐摸摸她脑袋,“慢慢来吧。” 那可不行,要是累着她的帅爹爹,谁赔一个给她?祝圆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祝修齐没管她,放下文稿,再次将注意力转回正事,随口道:“若是无事,你便回去继续——” “爹!”祝圆仿佛想到什么,兴奋地趴到桌子上,“既然民风不淳,何不倒腾个惩恶榜之类的?” 祝修齐提笔的动作一顿:“惩恶榜?” “对啊。”祝圆双眼亮晶晶,“把那些犯事儿的家伙大名挂上去,籍贯罪名全都列出来,也不拘哪儿,直接搁集市口,来去百姓都能看见。每逢市集,再找个识字的吼上一嗓子……这些人只要还有些许廉耻,铁定都不好意思再犯事了。” 祝修齐皱起眉,认真开始思考。 祝圆则越想越兴奋:“既然有惩恶,也可以再弄一个扬善的,天天宣扬好人好事。双管齐下,齐头并进,日积月累,移风易俗定然不是难事!”哎妈呀,这段日子没白看书,一溜的成语说起来真痛快! 祝修齐似乎琢磨出几分,点头:“想法不错,待我跟王先生商量商量。”王先生是他养的幕僚。 祝圆连连点头。 祝修齐脸一板:“还不赶紧回去抄书?” 祝圆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等出了院子,确定看不到书房了,她才松了口气。 书法这关暂时算是过了,以后…… 犹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闪过些许茫然。 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她现在是小孩儿,安心抄书、好好学习就是了。 书房里,祝修齐却摇了摇头,自语般道:“大病一场,倒是活泼了些。” 过来给他添茶的老周恰好听见,遂笑道:“活泼些挺好。毕竟是您的长女,将来嫁出去是要当家的,这样的性子更合适。” “话是这么说……”祝修齐叹了口气,“她原本就不爱习字读书,练字练了几年,还写成这幅德行,这可怎么是好?” 老周安慰他:“三姑娘还小呢,又躺了快半年,不着急。” “只能如此了。” *** 休沐日,谢峥依旧保持晨起练武的习惯。 练出一身痛汗,再沐浴更衣,浑身都松快了许多。 踱进书房,谢峥停在书桌前。 近身伺候的安瑞小心翼翼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谢峥只略停了片刻,接着慢慢翻开摆在桌上的书册—— 白纸黑字,行列分明;端正小楷,笔jīng墨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司籍制式。 这是,终于清静了? 谢峥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开了些。他轻舒了口气,道:“泡茶。” 安瑞低喏了声,退下去准备茶水。 谢峥扫了眼桌面。 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敢乱动书房里的物件,这桌上的书籍旧册便堆得有些杂乱,全是他这段日子胡乱翻过的。 谢峥随手捡了本,落座,沉下心开始翻阅。 安瑞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宽大书桌后的少年已然沉浸书海。 chūn末夏初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明媚透亮,暖意盎然,五官略显凉薄的少年也被映衬得温润如玉。 安瑞有些怔愣。 “叩、叩。”视线不离书页的谢峥淡淡道,“茶。” 安瑞瞬间回神:“是。”快步过去,放下茶盘,倒好茶水,轻手轻脚放到他手边,“殿下,茶。” 谢峥端起茶盏抿了口:“安福如何了?” 安瑞抖了抖,紧张道:“奴才、奴才还没去探过。” 谢峥抬头看了他一眼:“得空去看看,若是没死,问问他想不想活。” 想活又如何?不想活,又如何?安瑞没敢问。 面前的主子不过十四岁虚龄,还未变嗓,声音有些雌雄莫辩,听在他耳里,却没有分毫少年的朝气,甚至冷飕飕地吓人。 好在谢峥也没打算打哑谜。他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书,道:“若是想活,便给他送些药,再找个小太监好生照看着。” 这是过往不究的意思吗?安瑞大喜,噗通一声跪下来:“奴才替安福谢殿下大恩!” 谢峥摆摆手,表示话题到此为止。 “诶!”安瑞麻溜爬起来站到边上,脸上多了几分欣喜,终于不再是刚才那份忌惮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谢峥也不管他,继续淡定看书。 轻轻的翻页声,偶尔响起的添茶声,衬托得书房愈加安静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