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站起来把我拉去身边,仔细地端详我全身,见我安然无恙,才问:“皇上这是怎么说?” 我扶她在床上坐下,仔细地解释:“昨日寒食,看街上人都在备香烛冥纸,孩儿突然想父皇了……本想要内侍省准备,但浩浩荡荡怕又忙乱一个月不能成行,还要争辩礼与非礼。孩儿想也就是两天的事情,自己就走了,实在是想要行人子之当为。却让母后受惊,孩儿知道这次任性,以后断然不敢了。” 母后抓着我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说:“母后还怪你孝心?只是这伯方一定要狠狠罚他!” “孩儿现在长大了,伯方哪里追得上?”我笑道。 再敷衍了几句,退了出来。 一人去外宫城殿前司,殿前司都指挥使李灼跪下觐见。 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和他说,叫他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喝茶。这茶极浓,我皱了下眉看他,发现他也在偷偷看我,与我目光一对上,马上就缩回去。 我正色问:“李爱卿多大了?” “三十四。”他忙说。 “春秋正盛啊。”我感叹,“以后前途大好。” “臣惟愿誓死效忠皇上!”他忙说。 又是陈词滥调。 我端详他,浓眉厚唇,脸廓四方,五官端正。果然是不会说话的相貌。 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喝茶:“朕听说你当年的恩师,是周怀政?” 他点头:“是。” 我感叹道:“他当年是为朕而死。” 他偷眼看我。我不想给这个人这样觑着,站起来,说:“母后近日身体不适,朕怕是她思念先皇所至。这几日殿前司、内侍省若有自山陵来给母后急报,你记得先呈到皇仪殿。” 他犹豫了一下,说:“是。” 回去后宣了王随来,问了他那武后临朝图的事情。 “眉目已有些……但臣……”他故意犹豫,我挥手让伯方退下。 “方仲弓受了点刑,已供出授意人是……皇太后的从兄龚美之子从德。” 我终于淡然一笑,想必王随也相当得意,唇角亦是上扬。 这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他要退下时,我叫住他,吩咐道:“殿前司都指挥使李灼,派个信得过的人看着他行踪。” “遵旨。” 第二天上朝,伯方宣读封诰。 进封李顺容为宸妃。然后告之群臣死讯。 我一直抬头盯着横梁上的龙,像十三岁时一样,数龙的鳞片。 心头居然一片平静。 无论这人生是悲是喜,都是上天的眷顾你,你才能拥有的。 回到皇仪殿,李灼送了一封山陵密信,马上就退走。 他昨日去找了方孝恩。方孝恩后来告诉我说:“臣告诉他,自古以来,未曾见过辅助闺闱的被称为忠义。” 看来这个人不是不懂进退。 我拆开看,果然是报告清明时的事情。我交到皇仪殿学士手里,让他仿笔迹重写一封。 “就说,唯祭拜陵寝,哀哭欲绝,依依而去。” 那之后我一直都在宫里,忙着政事,直到四月时,在皇后宫里看到一盆兰花。 青宜向我介绍说:“据说是叫绿珠素,花姿如同绿珠坠楼时裙裾翻卷,临风漫展。”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皇后?宫里养这样的花,真是不祥。 我问:“是宫外来的罢?” “京城最有名的花匠,是个女子。真是世风日下,抛头露面地与人议价买卖。不过花倒是最好的。” 这样,那就是她了。 突然很想看见她。 在这个四月的天气里,就象一阵惊雷打地我刹那念头翻涌。 ————————————————————————————————————————— 关于仁宗的身世问题:依宋史载,仁宗的身世当时并不是个秘密,只是仁宗不知道,其他宗室、后宫知道的人很多,其实等于是一般的身份地位卑微的妃子将儿子过给身份较高的嫔妃。 第11章 芒种(一) 蔡河边,四月的垂柳烟一样。 刚走到这边桥头,就看见有人在她家院外,伸手轻轻敲着门。 赵从湛。 开门的人正是她,看见赵从湛,微微一怔,然后马上微笑出来,请他进去了。 我在河对岸的柳树垂丝里愣了好久,眼前的幽绿阴蒙蒙地笼罩了我一身。 他们居然还是在一起的。 徘徊在安福巷,明知道她就在一墙之隔,可是,不能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旁边有两个女子相携快步走过,低声在那里商量说:“今日花神庙里人一定很多,全京城女子可都要去那里送花归的。我们等下午再去吧,或许人能少一点。” 原来今日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