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低头画着旗袍上的凤凰纹,说:让你妈妈再给你打一件。她在小卖部守店,时间也多。” 她打的那些花样太老,颜色也古怪。”周洛骑着椅子翘来翘去,突发奇想,小师姐,你会打毛线么,你给我打一件,按市场价卖给我?” ……”南雅哪里不知道他的鬼心思,头也不抬:没时间。” 周洛还不放弃:我看你店里的衣服都换成秋冬款了,进货的时候问问有没有男装呗,给我捎一两件。我相信你的欣赏水平。” 南雅抬起头:这倒可以,我给你留意。” 南雅又垂下眼帘去,一手端着小瓷杯,慢慢饮茶,一手在台灯下给旗袍添上最后几笔。 周洛不打扰她了,啜一口熨烫的清茶,看一眼灯光下她低头画图的模样,觉得这样的瞬间无限美好。 他把玩着手里的小瓷杯,洁白的,圆润的,像她这个人,起初摸上去冰冰凉凉,放在手里捂上一段时间,就带上体温了。 很快画完,南雅放下笔,说:走吧。” 周洛一口气将茶饮尽,从后门溜出去,爬坡翻墙,到巷子尽头等她。跳着脚等了好一会儿,南雅才从大路上绕过来。 她旗袍外套了件米色大衣,又系了条红色的毛线围巾。看得周洛愣了好几愣。 南雅到他面前站定,四处看看,问:往哪边走?” 周洛怕别人看见,领南雅走了一条岔道,羊肠小路通向山顶。 南雅倒稀奇:我在清水镇住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有这么条路。” 以前的人采药走的,被我发现了,谁都没告诉。” 两人一心爬山,没多余的话,倒享受这样的安静,秋风清冽,并肩而行,只有风声和两人喘气的呼吸声。 走到半山腰,前边一道分岔路口,两条小路一边是金huáng的银杏叶,一边是鲜红的枫树叶。 周洛笑问:走哪边?” 哪条风景好?” 枫叶。” 哪条不好走?” 枫叶。” 那就走枫叶。”南雅说。 周洛不禁就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想起我第一次跟你读的那首诗,《未选择的路》。” 南雅听言,弯了弯嘴角。 虽然红围巾遮住她半张脸,可周洛从她眼底看到笑意,问:你又笑什么?” 我也想到了。” 那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句?”周洛双手插在兜里,扭头看她。 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相视又笑。 小师姐,我们今天考试做的英语卷子,有一篇阅读理解。你刚问我哪条不好走,我就想到里边有句话,说,Never take the easy road.” 不走好走的路?” 对。当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不要走轻松的那条,要选难走的那条。” 南雅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踩着落叶,听身旁的高中生小老师讲课,人们倾向于选择好走的路,人多的路。因为轻松容易啊。” 南雅莞尔,接过话:但难走的路更有趣。就像现在,为什么我们不走巷子,走山路,因为山路风景好。” 周洛笑了笑。 不,因为想和你并肩。 好走的小巷,我只能在你身后;难走的山路,我能与你同行。 卷子上就是这么说的。难走的路让人恋恋不忘,让人不后悔。活着的意义恰恰就在于不断选择那一条条难走的路。”少年感慨,带着纯净的理想主义。 南雅在秋风里弯弯唇角,果然是少年,那么澄澈,那么理想。只是,他还不知道,生命是一条从理想主义走向现实主义的道路。越长大,越模糊。 然而,在这一刻,她被他带上了逆行道。 她那么自然接过他的话,微叹:是啊,选择轻松很简单;迎接挑战却很难。可是,做难做的事才有意思呀。” 山间空气清冽,周洛心底无言。那样的默契该与何人说,不必与人说。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山顶,俯瞰整片山林小镇。山脉一片金huáng,梯田五彩斑斓。 晚霞姹紫嫣红,洒满天地,他们站在天堂的入口。 山风chuī着他们,南雅说:果然很伟大。” 而周洛忽然之间就很想拥抱她。 可他没有。 那一瞬间,一股更深沉的理智抑制住冲动的荷尔蒙。仿佛少年在一瞬之间成长了。他感到敬畏,害怕,不敢破坏他们好不容易修好的情感,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她就是他那条困难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