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 周群在屋里看了一下,可是这屋里有东倒西歪的酒瓶、乱糟糟的衣服······水杯却不见踪影。 “陈少爷,我先送你去医院。”小陆走过来:“这里有他们就行,我已经通知了孙先生,他马上赶过来。” 周群把他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任苒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周群肯定有很长时间没洗澡了,天气热,身上的汗味有点微微发酸。 可是这种气息现在闻起来,显得那样亲切,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人将谢尧像死狗一样拖动,任苒疲倦的合上了眼。 有时候人们朝后看,。总是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做出那样愚蠢的事情,爱错人、做错事、走错路—— 他现在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喜欢上谢尧? 他在回想他们初相识时的情景,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没有谁能让自己百分百正确。 这就是人生。 只要最后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那些伤痕,就让它们都留在原处,也许有一天他会全部遗忘,也许有一天他能心平气和的再来看待这一切。 任苒好几天都昏昏沉沉的,也许与轻微的脑震dàng有关,也许是他的心灵需要休憩,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睡,他的梦境杂乱无序,他梦到以前的自己,可是人前自己并不认识周群,但在梦中,他总是看到周群。 也许那个时候,他一直渴望着有那样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即使不做什么,即使不说话。 在他孤单的时候、受伤的时候、绝望的时候······ 只要有一个人还注视他、关心他······ 就永远有一线希望。 等他能起chuáng的时候,那天是孙世辉的葬礼。 周群有点犹疑:“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难道你还想窝在车里偷偷跟着我?” 周群就笑了。 任苒的jīng神还好,但是身体状态不怎么好,下车时候两脚发软。孙浮白的目光锐利,看了一眼周群,又落回他身上。 “还好吗?” 任苒点点头。 孙世辉的葬礼没像寿礼那样喧嚷,也许活着的时候都热闹完了,所以现在一切沉淀下来,显得如此寂静。 任苒向里走的时候,脚步虚浮,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一点实在感都没有,所有人都很沉默,没有什么繁琐的仪式,但很庄重。 墓碑上有一张孙世辉的照片,大概是十年前拍的,照片上的他没有笑容,表情严肃。孙靖山站在一旁,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担心这场仪式会出什么差错一样。 她和孙浮白都没有流泪。 任苒鞠躬的时候,奇异的,他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多难过,只是觉得胸口发闷,人也站不稳,鞠躬完要直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几乎一头撞到墓碑上去。 旁边孙浮白一把拉住了他,他的手很有力。 周群走过来扶着他,任苒松了口气,微微向后靠。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孙浮白沉默的点头。 “对了,谢尧······” “他在一个很踏实的地方,你应该不会再有见到他的机会了。”孙浮白说:“我还问出来,当年他的车被动手脚,这事他知道。” 孙浮白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 山风有些凉,任苒打了个寒噤。 也许谢尧还活着,但是应该活得比死了更痛苦。任苒觉得,也许他从来不曾认识他。 往山下走时周群问任苒:“我背你好不好?” 任苒摇摇头:“我自己能走。” 他走得很慢,周群握着他一只手,怕他会跌倒。 “我们去哪?”周群问。 “听你的。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他们都没有回头。身后,也许有人在望着他们远走的背影。 往事已经过去,不必再提起。 公路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带子,向前方一直蔓延。 “去哪?”任苒问他。 “回家。” 周群把他额前的头发朝旁边拨了一下,轻轻把嘴唇印在他的额头。车上的人都在昏昏欲睡,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周群把他揽过来,任苒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脸庞微微抬起来,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路两旁的树飞快的向后移动,微凉的风从车窗chuī进来。 ——全文完 番外 (一)饺子 任苒挺喜欢吃饺子的。 不是外面店里卖的,也不是那种冷冻饺子。 就是家里自己买了肉,剁了馅,和了面,擀了皮,一个一个包起来,最后下锅煮熟的那种,家常水饺。 周群包饺子特别的快,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拿起圆圆的一片面皮,一手舀了馅,手一兜再一捻,一个饺子就包出来了。 相比之下,任苒完完全全就是个门外汉。 剁馅时他会把菜刀一记硬劈,斩进砧板里拔不出来;和面时他能把自己两手黏在面盆里拔不出来;擀的那皮总是一半厚一半薄,要嘛就是边缘厚中间薄,下锅必破;或者,面皮黏在擀面棍上,黏得那个体贴入微,怎么撕也扯不gān净,总有点蛛丝马迹的留在擀面棍上头。 不光活做得惨不忍睹,被他祸害过的厨房更是——一片láng藉的流理台砧板,和过馅的盆、碗、勺,乱放的调料瓶,面粉洒得到处都是······ 两次之后,周群彻底熄了要让他学点手艺帮忙的意思——还不够添乱的!他自己gān,从开始和面到最后端上桌要不了一个钟头,要让任苒一帮忙,那纯粹越帮越忙,多花一倍的时间还吃不到嘴里去。 于是乎,任苒动口,周群动手── 馅调得特别鲜,光闻味道就让人想尝尝看,可是这会还是生的,吃不得。 周群擀饺子皮那叫一个麻利,薄厚均匀,圆圆的就像用圆规量过,机器切出来的一样,绝不像任苒的手工成品,椭圆、多边,甚至有时候还有破dòng。 一个个面疙瘩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一张张面皮,轻快利落动作纯熟得像艺术表演,不,像是在变魔术。 包好的饺子一个个像肚大腰圆的将军,稳稳当当的在砧板上排成行,仔细看,这一排十五个,每个饺子都长得不同,沿边、水波边、绞纹边、麻花边······这哪像吃的东西,就像是工艺品嘛! 周群也喜欢包饺子,他包的时候任苒在一边看着,笑眯眯的,一脸等不及要吃的表情,特别······特别可爱! 而且,做别的东西,任苒都不像对饺子一样会放开了吃,把肚子撑得鼓鼓的再也塞不下才会停。 就冲着这个,他简直想天天顿顿都给任苒吃饺子。 说实在的,先撇开他心疼不心疼,抱着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他现在好歹也算个名厨,把爱人养得瘦巴巴的,这个······自尊心也实在受不了啊。 也可能是当年日子过得苦,体质亏了,所以现在怎么吃也吃不胖。 好吧——不胖就不胖吧,反正他知道自己是尽心又尽力,就行了。 任苒还在书店工作,变成了仓管处的主管了——手下还是只有一个兵。周群的店口碑极好,不订座根本轮不上位子吃饭,已经打算开家分店了。 虽然店名叫“老街”,可是店址又选在一处闹市,人流量很大,店还没装潢完,任苒已经可以预见生意一定会好。 他们一直没有搬,虽然两个人也商量过在哪里买房子,买什么样的房子,怎么装修——可是商量归商量,挤在狭窄的小房子里,有一张大chuáng—— 两个人都觉得这样很好,很有安全感。 屋里又添了一张桌子之后,几乎快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了,但是这样挺好,比在屋里说话还有嗡嗡回音的那样空dàngdàng的大房子好多了,周群还隔出一个小小的厨房,烧饭烧水时蒸气弥漫,玻璃门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