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光线很暗,下吊的小灯是暖黄色的。远远望去,像是炸开了纤毛的蒲公英,笼着一圈黄色的絮,不足以照亮这里。 叶青逆着光,背着影,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肆无忌惮地笑着,一声接一声,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久,他才缓和过来,把另外一张卡递给苏牧看,那是一张A。 他没做任何手脚,抽到2,全怪苏牧运气不好。 “你很有趣,Musol。”叶青凑到他的耳廓边上,轻声低语,说出的话都像是雾霭,明明裹着和热气类似的白调,却全无温度。 “谢谢夸奖。”苏牧依旧面无表情。 “你不想让我如愿,所以不会流露出害怕抑或是生气到要杀了我的表情,”叶青将鞋尖踩在了苏牧的背上,居高临下,眼带蔑视,说,“你怕激怒我,所以不敢有任何的反应,对吗?啧啧啧,真是胆小的人啊,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较高下,使用计谋让我落到你的手里呢!” 苏牧受—辱了也跟没事人一样,半点都没情绪波动,照旧坐在角落里,闭眼养神。 几秒后,他睁开眼,说:“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们都是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任你为所欲为。所以,我不想做任何无谓的反抗。” “但你可以试试看求饶啊,我说不定会心软呢?我说不定只是想看你懦弱的样子,要不要痛哭流涕?我会多欣赏几秒的。” “一个心理强大到能把谎言当做真话来说的人,能因为我这些微末小事而改变主意?叶先生,我不笨。”苏牧一点都没有畏惧,他的脊背挺直了,一副要杀要剐随你喜欢的样子。 叶青被逼急了,高举起手—枪,上了膛,食指虚虚勾住扳机。漆黑的枪口对准了白心的眉心的位置,没挪动半寸。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他 想,白心就必死无疑。 苏牧霍的站了起来,企图挡在白心的身前。他比她高大许多,现在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树,铁骨铮铮,拦在她的前面。 白心被他整个儿庇护在后头,那枪口也无法精准瞄准她的位置,左右推测着方位。 这时,屋外来了人,将会议室团团围住。是节目组报了警,警方出动了。 叶青却没有半点反应,他靠近了,将冰冷的枪—口死死按在了苏牧的前额上,陷入皮肉,压出一个微红的印记。 “他们不敢轻易进来,就怕我伤害你们,”叶青嗤笑,“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和你分开,那我们来聊聊天,可惜这里没茶,不能请你喝茶。” “你想聊什么?”苏牧显得有耐心许多,至少不会不经意惹怒他。 他如果开枪了,那警方的人肯定会冲进来,逮捕他,这样游戏就结束了,可能人也死了不少;但他如果不开枪,一直是这样僵持的行为,警方不会贸贸然行动,就会将救援工作无限拖长。 他还不想就此分出胜负,所以极有耐心,甚至是和苏牧这样心平气和聊聊天。 然而,求饶是没用的。 叶青早已下了杀心,只是时间的长短区别罢了。 苏牧的肩上落了灰,是刚才叶青踩上去的鞋印。 叶青蹲下身,帮他拍去了痕迹,又理了理他的上衣,让苏牧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甚至还很干净整洁。 他满意了,问:“和我说说吧,你成为Musol所办的第一个案子,也就是之前让你一战成名的故事。你是怎么推理出那个凶手的?又是为什么能分辨出杀人犯的?” “实际上,是他盯上了我。” “为什么?” “被害者都是一些男性,有职业特征,医生、律师,甚至是老师。” “well,”叶青凑近苏牧,“那么,能不能给我讲一讲细节 ?” 苏牧沉吟一会儿,“没什么特殊的,千篇一律的推理故事。他想要杀了我,而我假装被杀,最终脱险,给警方报信。” “用你的专业水平来评断一下,我这一次的劫—持计划怎么样?完美吗?”叶青像是个急需老师夸奖的小孩,一双眼炯炯有神,盯着苏牧,讨要糖果。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那么,可以给我解开手铐,再搬一张椅子给我吗?”苏牧问。 “可以。我很相信你,也很了解你,苏老师。你从来不会做无谓的抵抗,特别是得知我有枪的情况下。” 叶青如他所说解开了手铐,还特别眷顾他,拿了一张凳子摆到苏牧腿侧,邀请入座。 苏牧抬起手臂,活动筋骨。 他坐到凳子上,深思片刻,这才慢悠悠说:“首先,你的劫—持案成功了。” “你说的成功是指这个案子形成了,而不是指它很完美,对吗?” “嗯。” 苏牧抬眸,纤长的眼睫掠过灯光,划开一道发白的线。 他整个人融入了黑沉的背景里,身上的气质也变得神秘莫测,有点压抑。 许久,苏牧才启唇,继续说:“这次劫持案,切入点不错,在游戏中下手,完全无法回避。但还是输了,因为案件不够隐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被人发现,会落到被抓的境地。” “但我本来就不怕被抓,排除这一点来看,这次的案子是完美的?” “不,从一开始你就输了。案子之所以是案子,它需要一定的隐秘性,以及缜密的心绪。你这个劫持案毫无技术可言,更别说是完美了。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而制造这场闹剧的你,是个疯子。”他嘴角微勾,即使在这样毫无胜算的状况下,他依旧淡定自若,像个胜者。 “啪嗒”一声,警方的人已经成功撬开 锁,一团涌了进来。 叶青在苏牧的刺激之下,顿时就慌乱了。 他将枪抵在白心的脖颈处,气喘吁吁说:“你们给我后退一米远,我会杀了她,否则,我会杀了她的!” “你怕死。”苏牧像是看穿了他的心境,一语中的。 “我怎么可能怕死?” “有些人一直以为自己不怕,结果到了濒死关头,他们才幡然醒悟,像是个懦夫一样,死死拽住一切能够生存下来的机会。” “你凭什么说我怕死?” “我不能说,说了,你就不怕了。” “为什么不说?我身上是不是又有什么破绽了?你说啊,你说啊!”叶青慌里慌张,翻弄上身短袖。 他好像精神方面有很大的问题,显露出焦虑与心悸的神经衰弱表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是在诈我,你是在诈我!” 叶青要疯了,他的枪抵在白心的脖间,不住滑动,像是痉挛一般,连普通持物都做不到。他手握扳机,也不管不顾,狠下心按了下去…… “砰!” 开枪了! 白心尖叫一声,紧闭双眼。 血腥味在瞬间就挤入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五感。 那温热的液体顺着她光洁的脖颈不住往下流淌,像是挤出了一大滩番茄酱,质感粘稠、触目惊心。 血? 她并未察觉疼痛感,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得叶青已经被压制在地。 警方的枪法很好,直接射中了叶青的食指,迫使他摔下手—枪。 得救了。 白心通体的血液总算回拢,她筋疲力尽,累到瘫软成一团。 苏牧走近了,将鞋尖踩踏到叶青的肩上,回敬他之前无礼的行为。 他抿唇,说:“我素来不爱吊人胃口,你的破绽就是……你不敢开枪。你的理智告诉你,如果没有人死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从牢狱中逃脱,但杀人了,就背负下罪 孽,很可能就此老死在狱中。” 叶青颓然俯在地面上,他轻声回应:“所以,你觉得我像是个懦夫?” “不,我对评价别人并不太擅长,所以我保持沉默,”苏牧要走了,临走前,他又补充,“还有,你不笑的时候,比较好看。” 白心牵着苏牧往屋外走,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秒。 这一次,幸好是有惊无险。 她侧头,看着苏牧月朗风清的侧颜,内心泛起一种类似仰慕的依恋。 这个男人果然无所不能,是她喜欢的那一款。 她想通了,感觉答应苏老师的追求,好像也不赖。 白心浅浅笑,想侧头,和苏牧说一些话。 “砰!” 这时,苏牧的膝盖突然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 白心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伸手去搀扶苏牧,却摸到了满手的血。 那些猩红的血液染在她的掌心,深入手纹里,形成一道道脉络。 苏牧中弹了,他中弹了! 白心回头,朝叶青的方向望去——他手里的枪被踢开,此时低低笑起来,用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做出“V”的手势,代表了胜利,也代表是这只手谋杀的苏牧,以及他突破了懦弱的关卡,成功开枪猎杀了一个人。 “再见,哦不,是永远不见了,苏牧!”他再要说话,已经被人堵住了嘴。 白心的思绪纷乱,她麻木地做着应急措施,眼睁睁看着苏牧被抬上救护车。 是被射中心脏的位置,还是肩膀? 他能活吗?还是会死? 白心的一颗心像是被揪起,又恶狠狠抛下,反复被人践踏在地上。 她第一次觉得难受,从心口到小腹,一丝丝抽疼着,疼到难以呼吸。 他会死吗? 这个神通广大的男人,也会有死的一天吗? 她抱住双臂,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凶悍袭来的恐惧。 一时间,白心觉得……好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