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迪咬牙切齿。 它说过了,它要建造一个最完美的父亲的雕像,让已故的父亲能透过雕像看到它所做的一切。 这样一来,当它魂归于天时,即便是再看不起它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它的优秀! “我能成为王,不是因为我是初王的长子,而是因为我能更好地引领部落前进!” 赫迪松开手。 就在这时,它的身后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新王后。 “赫迪,这几天制陶工坊有好几个人受了伤,我去打听了,它们都是因为连续劳动时间太长才会出差错的,我看要不你还是给他们放个假,让它们……” “是祭司让你说这些话的?”赫迪扭过头去,面色冰冷。 新王后后退一步,连忙摇头:“是我自己。” “那个老东西最近是越来越不安分了,之前我就提醒过父亲,但是父亲它不听,还指责我。” 每每想起那时的争吵,赫迪就愤懑不已。 父亲若是能把它的话听进去,又岂会被青石那个罪人害死? 王就是王,既然宽容无法换来其他人的感激,那就无需对其他人宽容。 它当然知道有一些人对它不满,但是它不在乎,那样一小撮人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为了部落的发展,总有一些跟不上的人是要被抛弃的。 它的父亲不明白这点,所以被歹人所害,而它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重蹈覆辙。 “管好你自己,别被外人糊弄。” 赫迪孤身一人,走向了它的世界。 身后,新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它扭头看向初王的雕像。 初王,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赫迪真的得到了神明的认可吗? “执念蒙蔽了它的双眼,它从未察觉,它已经从初王的一个极端滑到了另一个可怕百倍的极端。” 童谣对璃说道。 “现在,距离动乱只差一个契机。” 那个契机来得是如此之快。 第二天晚上,祭司病了。 36 旧日落幕,唯神永恒 祭司病倒了,这是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始祖兽人部落的消息。 要知道祭司是和初王一个时代的人。 它曾和初王一起追逐雷电,寻回了初火。 它曾得获神谕,教会了众人生火的方法。 它曾参悟神文,创造出了属于始祖兽人的原始文字。 这十年来,虽然它很少踏出神殿,虽然它不曾像初王那样身先士卒,但它却很好地践行了一个祭司应尽的职责。 它十年如一日地供奉着神明,从大事到小细节,无一差错。 它给初王建议,它出面与赫迪王沟通。 祭司在,仿佛神明就在,始祖兽人们就会感到安心。 它就是这样的祭司。 如果说初王是一团象征着勇气的炙热之火,那么它就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哪怕是初王逝去的消息刚传回来时,始祖兽人们也没有感到天彻底塌了,因为它还活着。 但现在…… 始祖兽人们真的慌了。 这些年,那些曾带领部落前进的人一个个逝去,如果连祭司都病故了,那么部落还剩下什么? 一个蛮不讲理且再也没有人能制衡的王! 这是何等让人恐惧的未来。 收到消息的始祖兽人都试图去看望祭司,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它们各有职责,又各自被规矩所束缚,根本无法轻易脱离岗位,最后只有极少数人能进入神殿,带回来的消息是祭司的状况非常不好。 “也许,连这个晚上都不一定能挺的过去。” 一个阴暗的穴居里,几个聚集在一起的始祖兽人面色阴沉,这其中就有祭司的孩子。 它们感到极度的不安和恐惧。 “祭司一旦去世,赫迪肯定会对我们动手,它早就想杀死我们了,只是碍于祭司的地位,才迟迟没有动手。” “拉上其他人一起行动吧,推翻它和它的法典!” “能行吗?” “我调查过了,很多人都对赫迪不满,只是缺少一个联合起来反对它的理由,现在就是机会。” “你是说,利用祭司?”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确实,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动手吧!” 同一时间,高出地面许多的王的居所中,从收到祭司病危的消息时起,赫迪就一直在俯瞰大地上的一切。 它明白,越是看起来安全的时候,越有可能藏着危险,越是黎明即将到来之际,越要添衣御寒,以免遇难。 而它之所以明白这些,便是因为初王的死。 “父亲,新时代要到来了!” 只要除掉那一小撮挡路的臭虫,部落必能在它的带领下走向伟大的未来。 “王,已经准备好了。” “好。” 赫迪大踏步朝下方走去,它走下旧日的王座,目的是为了攀登更高的新王座。 在这个乌云成片,星月无光的夜晚,无数丝线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在行动,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那座已经经历了许多风雨的神殿里,神正在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祭司处在漩涡的中心。 但除了那些老实巴交的平民,以及一直守在它身旁的雪莱,其他处在漩涡里的人根本不在意它的安危。 午夜,发动叛乱的人对外传出消息,说祭司已死,死在了暴君赫迪的手中。 同样是午夜,这些人分头行动,有人找到被罚为贱民的罪人之子,有人找到那些被执法者打得遍体鳞伤的平民。 出乎意料的是,罪人之子拒绝了它们,但其他人心底的怒火还是被激了起来。 赫迪连德高望重的祭司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它们? 不想成为暴君脚下的尸骨,就只有将暴君推翻! 怒火真正爆发,始于赫迪带着侍卫出现在神殿外。 “它只是想第一时间听到祭司的死讯,它以为这是它留给祭司的仁慈,但它不知道,这是一切崩坏的开始。” “而它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它以为它代表的是大多数人,反对它的只是一小撮人。”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童谣将从母树上摘取的叶片贴在眉心。 这两天,她能感受到璃的体温,也能感受到璃会对她说的话做出反应,但她始终感受不到璃的智慧波动。 死亡,让璃获得了新生。 但这种新生,有些太新了,她知道终有一日璃会醒过来,只是现在的她,还无法预知那一天是哪一天。 好在,只要解决旧世界身体的问题,她就能在时光中永恒地等待下去。 “春去秋来,旧人逝去,沧海桑田,万事万物都会消亡,唯有神,一直在那里。” 在那里看着。 当赫迪出现在神殿外的消息传开后,积怨已久的人民爆发了。 它们认定了祭司的死就是赫迪造成的,有一个人操起石具打倒了执法队的人,立刻就有更多人站了出来。 怒火连成一片,将所有挡在面前的障碍都烧成灰烬,最后,它们从四面八方涌向了神殿。 “我就知道有些人不会安分,正好让它们和老东西一起上路,动手吧。” 赫迪表现出轻蔑的一面。 但是当它看见出现在神殿外的“暴民”的数量后,它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几乎半数的始祖兽人涌了过来,在这么多人面前,它的卫队显得何其弱小? 赫迪又惊又怒。 “你们在干什么?” “杀死无能的赫迪!” “我们需要初王,我们不需要赫迪!” “让赫迪为祭司的死付出代价!” 民众的呼声像海浪淹没了一切,赫迪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气炸了。 它是新王,它终将成为比初王还要伟大的王,这些贱民是疯了吗,怎么敢反抗拥有冰雪都惧怕的初火之环的它? 火焰从胸口蔓延而出,赫迪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它只要一挥手,就能将这些贱民全都杀死。 巨大的动静引起了神殿里的祭司的注意。 它强行睁开眼睛,询问泪眼婆娑的雪莱:“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 雪莱不敢说,怕刺激到祭司。 祭司病得很重,但它不糊涂,通过雪莱颤抖的双肩和声音,它已猜出了几分。 “因为我?” “不……至少不止是因为祭司大人您。” 祭司道:“雪莱,扶我出去吧。” 雪莱急道:“祭司大人,您现在不能动,不然……” “我感觉得到,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想在死之前做点有意义的事,争斗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承受不起这种损失。” 雪莱沉默不语。 它害怕死亡。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害怕,死亡却离它越近。 祭司慈祥地伸手按住它的肩膀:“我死后,祭司之位就由你来接替。” 雪莱连忙摇头:“不行,祭司大人,我是被神遗弃之人,我担不起这个重任。” 祭司闭上眼睛,似乎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但过了好一会儿,它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的光变得更明亮了。 “雪莱,你觉得神需要我们吗?” 雪莱被这个问题问到了,它从来不曾思考过。 “无论我们是否信仰神,神都在那里,永恒不变,神不需要我们,是我们需要神,既然没有需要,又何谈遗弃呢?” “雪莱,我们只管信仰,剩下的,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