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不能的,郑斌也不过是个二流子,你又看不上这桩亲事,既如此,何不来个一箭双雕?牺牲一个不相gān的亲戚,换来两家太平,还叫人觉得郑家可怜——瞧,听闻你爹不但打算返还聘礼,连嫁妆都原样送过去,可见这桩生意是绝对不吃亏的。” 郭暖毫无顾忌地往郑家头上扣屎盆子,谁叫这家人虚伪惯了,由不得人不多想。再说,她提出的假设也不无道理。 赵兰茵果然被说服了,本来她觉得花钱买太平还算过得去,可既然是郑家自导自演的把戏,凭什么赵家还得送礼? 她的嫁妆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赵兰茵柳眉倒竖,登时就决定去把这笔钱要回来。 采青看得咋舌,“小姐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让这两家结仇了。” 郭暖淡淡一笑,“也得她肯听进去。” 可知赵兰茵心底积攒了多久的不忿与怨气,说不定早就想找茬,郭暖的提醒,只是给了她一个突破口罢了。 “其实婢子倒觉着,姑娘进了宫也不会太吃亏的。”采青字斟句酌道,从前她也跟长辈们想的一样,以为小姐稚气未脱,只知玩乐却无心肝,未必适应得了宫廷生活,可这段时日看下来,小姐外表乐天安命,心窍可也多着呢,至少旁人在她身上讨不着便宜,郑姑娘和赵姑娘不就是例子么? 既如此,便试试也无妨。 郭暖短促地一笑,“谁知道呢?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她这会子却是茫然得很,还没成亲便珠胎暗结,怀的还是那人的骨血,前路杳杳,她该何去何从? 没人能给她个主意。 这晚郭暖抱着枕头来到母亲万氏房里,“娘,我想跟您睡。” 郭放正在向母亲支取这个月的零用,闻言笑道:“妹妹都多大了,还跟娘撒娇啊?” 郭暖坦然腆着脸,“是又如何,总比你动不动伸手要钱的好。” 郭放急得涨红了脸,“宣纸刚用完了,打算再买些文房四宝的……” 话一出口便发现郭暖的脸色十分jīng彩,郭放这才记起,自己才向她把赌坊赢来的私房钱jiāo了底,遂拼命向她使眼色,暗示不可穿帮。 郭暖打算吓一吓他,故意拖长尾音,“娘,哥哥他……” 郭放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差点上前堵她的嘴。 好在郭暖话锋一转,“哥哥他也太làng费了,那字纸篓里我也看过,明明背面还能用呢,这便丢弃。” 万氏笑道:“咱家里倒也不必这样俭省,那宣纸背面是不好吸墨的,你哥哥练的是行书,又非隶书,由他去罢。” 郭放这才松口气,狠狠瞪郭暖一眼,抱着零花钱匆匆出去。 郭暖则促狭地扮了个鬼脸。 万氏望着这对儿女,满目都是欢悦之色,两个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无疑都是好孩子。 郭暖将买来的胭脂送给她,“您用着试试,不及宫里的质感澄净,但更显气色,得闲时补个妆也好。” 万氏却机敏地发现她眼中一抹忧悒,“怎么忽然想要挨娘一起睡?” 难不成在宫里受了委屈?想到这个,万氏脸色凝重起来。 郭暖却已然跟个小刺猬似地钻到她怀里,“没什么便不能来找娘么?从前爹爹在的时候,您还时不时将他赶出去呢。” 想起那时候的她真是没眼色,因为初来乍到,心性极其戒备,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便只有万氏的怀抱,要万氏拍打哄着才能睡着——爹爹难得回来探亲一趟,与夫人亲近的时间却少之又少,怪不得后来她再没多个弟弟或妹妹。 如今郭暖当然已不再那样任性了,她轻声问道:“娘,您怎么不去北边陪爹爹呀?” 戍守边关的将领也有不少携家眷的。 她知道万氏外表柔弱,内心却是个极为坚韧的女子,绝非害怕边塞的风沙,更不惧辛苦。其实老太太也有此意,只是都被万氏给回绝了。 万氏长叹,“我若去了,谁来照拂你们兄妹?你这样年轻,又未定亲,你哥哥又是个倒三不着两的脾气,若没我镇着,不知得生出多少风波来。” 郭暖沉默一刹,“那,娘亲思念爹爹么?” “自然是有的。”万氏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还像小时候那样,“有时候还会想,你爹爹会否像同去的那些粗汉,另置了一房妻室,又或者生儿育女……” 这倒是挺新奇,郭暖眼中的万氏是一个最完美的女性,却不曾想她也有这样含酸捻醋患得患失的时候。 郭暖不由得坐起身来,“不会真的有吧?” 她爹看着还是挺老实的,不能想象会多出几个私生子女。 “谁知道呢,我也没问。”万氏笑道,“等你到了我这把年岁就该明白,人生在世,许多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只要不生出乱子,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