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欧阳少恭敛眸,两年前墨北微信中并未提过到南疆一带,更早些也没提过她尊崇女娲,这中间定有什么变故。 不过转瞬,他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侠义榜。 “方才墨姑娘在侠义榜前,多半已接下委托了,我是否耽搁了你的时间?” “没关系,都是简单的委托,时限也不紧。我好不容易抽空来这里一趟,又不是为了侠义榜!” 墨北微好气又好笑。 “倒是你怎么一大清早就在外面?” 欧阳少恭抚着手中的书卷,微笑着回答:“晨读。” 墨北微顿时沉默了。 “……你真是勤奋好学。” 欧阳少恭笑而不语。 他自是不会说出他彻夜未归真正的原因。 哪一日墨北微对他坦白了这白矖图腾的由来,他或许会说出来也说不定。 “那……你今天有事吗?” 墨北微试探地问。 “自然。”欧阳少恭这句话一出,就看到对方有些失望的神色,心里竟有些想笑,“陪久别重逢的朋友游览琴川,是否是非常重要的事?” 墨北微的脸色立刻明亮起来,随即轻哼一声。 “戏弄我很好玩?” 她握了握拳头。 欧阳少恭便如未曾察觉对方的小动作一般,微笑着摇头:“怎会?” 这句话光是听着倒是真诚无比。 可惜,墨北微现在是用jīng神力探查外界的,难免读到一些最表浅的想法,再退一步,要分辨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墨北微听到的除了这看似真诚的“怎会”还有一句伴随的心声——确是。 她额头的青筋一跳。 墨北微几次握拳又松开,忍了。她可没法解释自己怎么听到别人的心声——虽然无人告诫,她也知道,这样的能力让人知道并不好。 没有几个人会高兴自己的内心被人窥探。 她自己也是。 否则,当初司徒谨窥视了她的梦,她也不会那么生气。 虽是这样说,但是,墨北微到底没法完全忍下这口气,恶狠狠地开口。 “既然你都说了陪我游琴川,今天就别想休息了。” 墨北微的内心有个声音喊着:逛街累死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家伙! 欧阳少恭仍是笑着,隐隐有着几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宠溺。 他柔声回答:“乐意奉陪。” 清晨和煦的阳光之下,少女与男孩的笑容都被映上一层暖意。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五月石榴红,本是江南的好时节。 几年未见的些许隔阂在笑声里淡去,化进仲夏的风中。 11 长命丝缕 清晨时分,两人并肩行于琴川城内,时而低声jiāo谈,自有一种温馨气氛。 “这几年,琴川倒是变化不大。白帝城就变得多了,上次回去吓了一跳。” 白发白衣的少女笑得一脸柔和。 “琴川不比白帝城繁华,本地人多是世代居住于此,自然变化甚少。” 杏huáng衣衫的男孩信手指向道旁的河道,“你可知琴川此名从何而来?” 不待身旁之人回答,他娓娓道来,“论语有云,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jī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后人以‘琴川’赞武城礼乐教化之盛,乃是‘琴音遍地’之意。又因琴川城内有横贯东西的七条河道,恰似琴之七弦,琴川之名由此得来。” “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这里人人都擅长弹琴。” 白衣少女的语气里有着惊讶。 男孩笑了笑,齐肩的黑发随之轻扬。 “琴川喜好丝竹之人确实不少,不过若说到琴……”他半眯起眼睛,“今人多爱羌笛琴筝,弹琴之人不多矣。” 这句话既有着感慨,又似是另有所指。 白衣少女不假思索地说道:“大概因为古琴太难弹了。弹出声音是很容易,要弹得好听就要费很多心思,久而久之,擅琴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吧。总归是简单的东西容易流传。” 男孩闻言微愣,继而轻笑。 “墨姑娘所言甚是有理。” 这两人自然是欧阳少恭与墨北微了。 随口回答竟然得到欧阳少恭的赞同,墨北微顿时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欧阳,你不是在反讽吧?” 欧阳少恭忍俊不禁。 “墨姑娘怎会如此想?” 墨北微扁扁嘴,还不是被讽刺的多了,都习惯了…… “墨姑娘所言确实让我颇为惊讶,此前我还未考虑这般原因,总以为世人不喜琴音寂寥。” 欧阳少恭话锋一转,“这般说来,墨姑娘曾学过琴?” 墨北微犹豫着支吾几声,不情不愿地回答:“学过半个月。” “为何放弃?” 面对欧阳少恭的追问,墨北微脸色有些发黑,脱口而出:“废话,当然是因为学不好,怎么弹都像弹棉花!” 欧阳少恭微一愣神,随后掩口而笑,到底忍不住,肩膀都开始颤抖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刚才那么回答! 太子长琴自有灵识起便擅琴,从未考虑过“学琴”有何困难。 如今听到墨北微这么说,怎能不笑。 过了会儿,欧阳少恭止住笑声,含着笑意说:“墨姑娘于二胡颇有造诣,音感当是不俗,怎会……” “反正弹不好。” 墨北微扭头。 她怎么有脸说自己老是把琴弦弹断。 同样是弦乐器,古琴和二胡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一个用手弹一个用弓,她怎知道拨弄琴弦要那么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要不就弹不响,要不就磅的一声弦断了。 欧阳少恭见墨北微已经红了脸颊,料想她也不会继续说下去,便继续介绍起琴川来。 过不多时,路上三三两两地有了人,整座城市这才算是醒了过来。 吆喝叫卖的声音夹在熙攘的人声里,平添几分活力。 似是艾叶、菖蒲、雄huáng酒、五彩缕、香囊这般应景的货品摆满了货摊。 “到处都是艾草、雄huáng的味道。” 墨北微醒了醒鼻子,摇头,微微皱眉。 “明日便是端阳,家家户户都挂上艾叶,自会如此。墨姑娘不喜艾叶之味?” 欧阳少恭见墨北微皱眉,顺口询问。 “还好……就是味道太浓了。” 墨北微用袖子遮着鼻子,过了会儿打了个喷嚏,连着咳了好几声。 味道太浓? 欧阳少恭略有些疑惑,城中艾叶虽多,但散入风中,味道并不算浓,再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他忽然明白过来。 因墨北微行止与常人无异,他也就疏忽了她双眼失明的事。盲人的听力、嗅觉都比常人灵敏,无怪如此。 “这倒是我的疏忽。”欧阳少恭语带歉意,“此地多商贩,城西当会好些。” “不怪你,我自己都忘了。” 墨北微左手捏了个手印,想想又松开了。要是彻底断了嗅觉,搞不好又会有别的问题。 “先到上风口去吧。” 欧阳少恭领着墨北微从商贩聚集处离开,逆着风向往西走去,风里的气味果真淡了不少。 墨北微深呼吸几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啊……总算活过来了。我算是知道艾叶菖蒲雄huáng是怎么驱邪的了,都是熏死的。” “这般看来,墨姑娘若是想看龙舟,得期待明天有风才好。” 欧阳少恭给逗得笑了起来,适时插话。 墨北微一愣,扁了扁嘴,“……没关系,总有办法。” 欧阳少恭笑而不语,心中却有几分计较。 总有办法?若是有方法,现在为何不用,怕是有什么副作用吧。 因墨北微受不了艾草雄huáng的味道,两人也就在城西一带走动,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墨北微正想说去找个地方吃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