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笙一梦

一个和亲公主。一个大漠世子。一段旷世奇遇,一生的恩怨纠葛。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我想要苟活于世的权利,却奈何不得生而为人的痛苦。父皇舍得用我换他的江山。风却舍不得让我用死,来祭他的燕丹。——白笙笙,我要你再选一次,要么和当初一样杀了我。要么,看着...

第11章 病骨支离

    黄沙或尘埃,都在瞬间化做虚无,似梦似幻,那张被风吹过的清澈容颜,也在黑暗过后渐渐模糊弥散,在晨光熹微时,与梦境一同消失了······

    于我而言,闭眼,睁眼;昏厥,苏醒,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以至于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瞬息间,发生了变化万千。

    ——当我再度睁开双眼时,周身已不见了黄沙,不见了胡杨,不见了灼人的烈日和冽冽疾风,我正躺在一张白羅青玉榻上,睡眼惺忪,浑身酸痛······

    环视四周,完全不同于我住过的帐子。

    这里不仅内置宽阔,还很华丽,雕梁画栋一样都不少,沿着墙壁吊起了铃兰一般的花儿,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来。

    云顶儿用的是檀木作梁,琉璃为帘幕,范金立柱础,风起绡动,便能发出如坠云山幻海一般的铃声。

    奢靡,真是奢靡阿。

    只是···我怎会突然出现在如此穷工极丽之地?

    莫不是死了?!

    我伸手掐住自己的左脸。

    痛!

    有知觉阿。

    但我不气馁。

    再想想,难道是人们常说的海市蜃楼?要知道在沙漠里最容易见到海市蜃楼了!

    转而我又掐住自己的右脸。

    还是有知觉。

    ……

    我不甘心。

    岂非我一心求死,而是为何一觉醒来,人就变得一无所知?

    还记得昏厥前的见到的那个人影,抑或是哪个大户人家乐善好施也未可知呢?瞧着我躺的盖的,都价值非凡,总不至于是为了害我的,游思至此,我渐渐感到心安。

    果然,这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比邻呀!

    想到初遇风的那天,我同他亦是兄弟相称,不由得一笑展颜,也不知阿婆有没有把我离开的事情告诉他,依着他的性子,怕是要气得死过去了罢!

    聆闻一声冷哼,似闷雷惊冠,久梦乍回。

    “死到临头,唯独你还笑的出!”

    ······

    是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玄色的蟒袍。

    “风······”

    他端着一只药碗,沉默着立于寝殿门前,他周身的气势沉淀下来,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而又疏离。

    原来生死一瞬间,我见到的不是旁人,是风。

    原是他跑出几十里将我寻回来的·······

    风一言不发,朝我走来。

    心中一酸,忍不住流出泪来,“原是要哭的,想到你才笑的。”

    我往他那边爬了爬。

    大概是因为适才睡醒,我的声音嘶哑又难听。

    风皱皱眉,手搭在我的额间。

    “那为何又哭了?”

    他冷冷道。

    “见到你就想哭了。”

    我抓着风的袖子,答的真切,再度见到风,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重逢。

    不晓得是着了什么魔,自来到大漠,我变得愈发脆弱。

    他冷脸咳了咳,像是在示意我的逾矩。可这次我却不愿放手了,径攀上他的腰身,呜咽着哭起来,哭大漠的寒风和烈日,还有那一座座翻不过去的沙丘。

    “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亦分不清是哪时哪刻,让我对风的情意骤生。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用他胸膛的温度,抚平每一道如刀割一般划过我脸颊的疾风。

    “不是急着摆脱我么?见与不见又有何异。”

    风放开我,唇角紧抿,冰天雪地看着我,“我不忍杀你,有心护你周全,可你呢?把自己往死里送,为做王姬,只身夜行几十里!白笙笙,我竟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女子?”

    他是这样看我的……

    我心中一痛,“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南朝大漠因我而战?”

    “战与不战于你有何干?”

    风的手上一扬,将我的手甩到一旁,“即便没有你,燕丹和南朝也终将避免不了这一战,只是早与晚罢了!南朝战的不是公主,而是积怨,燕丹应得也不是失责,是愤慨!白笙笙,你真以为单凭一己之力,就能挽回这僵持了数十年的局面?”

    他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风说的我没想过。可若是还能分出个早与晚,为什么不能选择晚一点呢?

    他不懂我。

    心尖儿上有道刚对他裂开的口子。

    又一点点地合拢。

    这是风今日第二次唤我的全名,语调凌厉地像把刀,好似每念一个字,就能刮我一次,他恼我,我不怨,只是作得这副样子像是我负了他一般。

    我一时愕然不知所以。

    风冷的像块冰,不吃软也不吃硬。

    “风······”

    我心中藏了许多话,可想了又想,又尽数咽下,于是小心翼翼地唤他,仿佛这样一唤,便能将他从前的模样唤回来似的。

    惊喜的是,这也不无效果。

    风深深地叹了口气,面色和缓了几分,然后他拾起药碗,冷冰冰地坐回到我床边。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要了你的命?”

    他舀起一勺药汤,又顿了顿。

    没有。我摇头。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即便他救过我。

    “那我问你,如果你的病好了,还会不会逃?”

    我不语。

    风闭眼平静了半晌,开口道,“好,如你所愿,三月初三上巳节祭,我带你入帐,见燕丹王。”

    他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我气息一窒,“当真?!”

    “白笙笙,你听好,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自此后做得了王姬,我便不再为难与你。但若你不能,此后就得留在我身边。”他冷面咳了咳,“为奴为婢。”

    风不许我再讲话。

    苦药入喉,苦的我抖了又抖。

    大抵是我身上所受的寒气过重,服过药后,浑身热涨难忍,流了许多汗。可风就像看不见,一个劲儿地给我加被子盖,什么边边角角,都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哼唧了两声,想要留个缝隙,却被他瞪得不敢言语。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始终盼着能有颗百病全消的灵丹妙药,代替了那一碗碗又苦又涩的药汤子。

    风冷着脸,余怒未消,只道是良药苦口,而我却不见它良在何处。

    即便每日一顿不落的将那些苦药汤子全服了去,身子依旧不见起色,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整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眼看着消瘦了许多。

    风虽嘴上犟着不说,可我知道他是着紧我的。

    这几日里,我瘦了多少,他便跟着瘦了多少。

    医官道,风寒本不是什么大碍,只是我先前被寒气侵了体,后又遭了暑热,寒暑冲撞,许是因此加重了体内的伤寒之症。

    可搭了脉后,却不再提及伤寒二字,药方子上开得净是些疏肝解郁的花草,说我的气结淤堵住了风寒的发散,再三地规劝我,要忌躁忌焦,静心养气,不然不仅医不好病,还会留下病根。

    始料未及,这源头竟出在我身上?

    风瞪了我一眼,我垂下眼帘。

    但他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无济于事。

    三月初三。

    节巳在即。

    能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我不仅说辞没想好,现在连下地都困难,怎么能不急?难不成要在祭祀当天爬去?他会让么?

    一阵窸窣之音,左右退散而去。

    送走了医官,风脸上的怒意渐起,冰火两重天地对我说道,“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好浮躁。”

    那显然不是问话的语调,是我辜负了他这些日子来的无有不应的好。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风冷笑,“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不知道怎么养病?”

    “知道···”

    “知道为什么做不到?还是说,你就这么迫切,连这几日都忍不了?”

    我垂下眼。

    “留你活命,你不要。许你温饱,你不要。还你自由,你不要。旁人给的什么都无关紧要,即便什么都依了你,还是整日的不吃不喝,你到底要做什么?!”

    原是该怕的,可他这几日都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已经习惯了······只是可怜了那些侍婢小厮,见他气恼,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他吓得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我撑着床坐起来,道,“整日对我爱答不理,好不容易开口说两句话,就是这般的凶神恶煞吗?”

    风不屑一顾,“你会怕么?”

    他问。

    我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是不怕的,可,“你既知道我不怕,又何必端着架子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做给那些侍婢看的?”

    风的脸一下青了半边。

    “白笙笙,能给的我都给了,你还要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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