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 单纯是因为他恶,他坏,所以见不得人好? 沈独一下就有些不明白自己。 但他不是爱穷究根源的人,索- xing -就这么不明白地放着了。 人坐在台阶上,一腿抬高屈起,另一腿垂着平放下去,两手手肘则都随着后仰的身子,撑在了地上。 ----浑然一身要躺不躺的浪荡。 僧人初时没发现,等走近了才察觉到沈独竟出来了。 一时间,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沈独猜他应该是觉得外面天气太冷,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觉得他此刻姿态不好看。 于是一笑:“今天带什么吃的来了?” 僧人照旧沉默。 面对着沈独颇带轻佻和调笑意味的询问,他脸上神情都没半点变化,只拎着食盒,打他身边台阶上走过,似乎要进里面去。 沈独一把伸手,就拽住了他衣角。 “喂,我都坐外面了,还拿进去干什么?” 他懒洋洋地,就这么半瘫着仰头睨他一眼,跟没长骨头似的,唇边还噙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外面吃。” 知道的清楚他是要吃饭,不知道的看了这样子还不得想歪? 不过哑僧人肯定是不会想歪的。 他本就很高,这么站着看沈独的时候,很自然地垂眸,却生不出半点藐视的味道来,反而像是佛祖的垂悯。 沈独觉得这个角度的秃驴看上去也很迷人。 他不觉笑了一笑,但话里已经带上一点嘲讽的味道:“怎么,一定得在里面吃?” 僧人眸光闪烁了一下,似乎饱含着对这苍生的慈悲,可真正细琢磨起来,又觉得太过平静没什么波澜,以至于有些许的凉意。 他没走了。 脚步往后略略撤一步,便俯身将食盒放下。 盒盖一开,热腾腾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今天竟然是小半只酱肘子,深色油润的酱料将肘子染满,底下却是一圈吸满了油的茄子,切成了片排着。 油都是肘子里蒸出来的,茄子恰好吸油。 这道菜,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不是什么大厨,怕做不出来。 沈独先前那疑惑不由又冒了出来,看了片刻,便忽然抬首问道:“我是当真奇怪,这东西到底谁做的?你去哪里买的,买完了回来还是热的?难道早上买好了,带回你们天机禅院的厨房热了热?” “……” 僧人正将这酱肘子端出来,以方便将放在下方的米饭取出,一直都是垂首低眉,哪里料到他忽然抬头? 这一时间,两人的距离忽然就很近。 眼对着眼,鼻对着鼻,唇…… 也对着唇。 近得再凑上那么一分,就会碰着。 僧人怔了片刻。 沈独问完也忽然愣了一下。 僧人为什么发怔他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意想不到;可他却是着实被这忽然拉近的距离给吓了一跳,更是被他毫无瑕疵的长相给惊了三分…… 尤其这一双眼。 深邃的古井里,或许是因为这片刻的怔然,起了一点隐约的波澜。如同掉进去一片枯叶,荡开寂静的涟漪。 沈独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张完美的皮囊,带着点藏不住的邪气,是旁人看不清、但他自己却可一眼看出来的坏。 坏到骨子里。 也许是觉得不很对,僧人微微抬高了自己的身子,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他却一下挑眉,眯缝了眼。 心里那恶意又一茬儿一茬儿韭菜似的冒出来,割都割不干净。沈独忽然觉得牙很痒,想要一口咬上这僧人的喉咙,当一条真正的“蛇”。 只可惜…… 眼下这还是温暖着他、也喂养着他的农夫。 还不是时候。 忍。 沈独一下挂了满脸的笑意,纯善得要命,眼底带了几分疑惑:“怎么了?” 僧人看他一眼,不说话。 退开后,照旧把碗筷都取出来放好,然后便要进屋抄写经文。只是将抬步的时候,又被拽住了。 还是沈独,还是刚才拽他衣角的手。 只是这一次,他拽的不是衣角,而是悬在他腰间一块六寸长、两指宽的浅褐色木牌。 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一勾,就给拽下来了。 什么花纹都没有,就正面端端正正地刻了两个规整的篆字---- 不言。 “不言?” 沈独翻看了一下,下意识以为这是令牌或者腰牌之类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于是手掌一翻,抬首问。 “你法号?” 十来天过去,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僧人的帮助,从伤势的治疗到日常的吃用,虽然打听天机禅院的事情,甚至打听那个见鬼的善哉,可从来没问过僧人的法号。 平日里称呼,要么和尚,要么喂,甚至是…… 秃驴。 咳,这和尚没跟他翻脸,算是脾气很好了。 现在这么一问,当然显得有些突兀。 僧人当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没应。 可也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回应,沈独已经又自顾自把这木牌子给他挂回了腰间。 虽是练剑的手,可没有半点多余的茧皮。 修长又灵巧。 只轻轻的一抬一转,木牌就已经好端端地挂上了。 沈独是半点都没往别的方向去想,只道:“不言不言,那就是不说话,这法号与你倒是相得益彰,蛮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