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祁宁进入盲羽红潮后,右颈间的黑色茯苓花一直若隐若现,往日里当它这般出现时,祁宁总会生出刺痛和晕眩,而今日却仅有微不足道的刺痛,他便没放在心上,一路继续探着盲羽红潮。 只是当越来越深入时,他右颈间的黑色茯苓花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它好似受到了盲羽红潮的牵引,在黑色茯苓花反复间,得到了更多邝寒星的记忆,比如这盲羽花是她所赐,比如这盲羽红潮为她所引,再比如这黑色茯苓花便是她给他的,以护他不受盲羽花的侵蚀。 祁宁在半挣扎半接受中,得到了邝寒星的所有记忆,那朵开的极美的黑色茯苓花,便是邝寒星苏醒的印记,他曾在绝望中与她同眠,而现在他将在期望里与她同存。 他自进入祁宁身体以来,因为没有契机,只能偶尔将自己的记忆共享给祁宁,让祁宁知道,此世缘何而生,缘何而存。 祁宁是邝寒星的一丝妖魂,他并不完整,他对澄衣的亲近和爱慕,皆因妖魂里残存着的情感,但这份情感也不完整,祁宁总以为自己爱慕着澄衣,愿意为她做她想做的事情,他以为他的爱慕就是看着她、守着她、纵容着她,可他却从未细想过,愿意为她做她想做的事情,这种感情,可能源于曾经的执着,来自邝寒星对她的执着。 她救下邝寒星的命,在三百年间,他看着她曾对一个神交付全部,再看着她挖心断情没入黑暗,她在阴谋诡计里厮杀成瘾,在高座之上俯视众妖,她是邝寒星的一切,因为他们相依为命三百年,他们仅有彼此,他对她绝对的服从,不论对错,他是她的刀刃,愿意为她荡平一切仇敌,她是他的信仰,永生永世甘愿追随。 四万年的沉寂,他们终于回来了。 祁宁若无其事的看着血枭,这些由盲羽花诞生的东西,伤不了他,也伤不了澄衣,或许它们更喜欢亲近澄衣,因为她是它们的主人。 只是这贴在耳边一直啰里啰嗦的哭喊声,着实难听,难怪让澄衣觉得闹心,动了心魄,祁宁不耐的掌心冒出黑色茯苓花的妖力,向着地上一击,霎时所有的哭喊声消失殆尽。 原本在禁制外飞动的血枭似乎受到了震慑,它们呜咽了几声,听着还颇为委屈,祁宁掌心一顿,好像用力过了些,吓到它们了。 只是这血枭没来由的傻乎乎的楞头楞尾,现下情况紧急谁都不会在意,等来日再细细想来,这血枭是如何被震慑的,总归是要受到揣测和怀疑,眼下她还未醒,不可冒此危险。 祁宁再次暗暗使用黑色茯苓花的妖力,催着血枭发了狠。 血枭的呜咽声转瞬成为了尖啸声,它们用尖锐的爪尖不停的撞着禁制,好似禁制内有它们想要剖骨拆筋的东西,祁宁的掌心再次一顿,似乎又用力过了些,将血枭催的太过凶戾。 祁宁将手握成拳,看来还得好好适应适应这个身体,虽然他保留了祁宁的全部意识和感情,可到底不如自己原来的身体好用。 “它们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暴躁?”阮禾惊愕道。 “血枭弱点在眼睛,它们的爪尖和喙带着盲羽毒,万不可被碰到。” 明昼予浅话音刚落,禁制“啪嚓”一声,碎成了千万片。 * 澄衣手握九幽莲夙剑,她不愿成为慕晚吟的拖累。 血枭来势凶猛,它们幽红的双眼,阴戾的摄取着盲羽红潮里的猎物,它们原本性情暴戾就如真正的夜枭,如今眼前阻隔已破,对于这些擅自闯入盲羽红潮里的异族,皆想饮血食肉,将他们化为枯骨。 血枭几乎是贴着澄衣的衣衫而过,它们掠过澄衣身边后,便毫不犹豫的直扑向了除澄衣和明昼予浅以外的所有妖族,它们的尖啸声此起彼伏,让血雾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血痕,澄衣腰间的咒乐绫在血色弥漫里闪着银白色的光晕,血枭似乎十分喜欢这层光晕,掠过澄衣身边时,总是似远似近、似有似无的贪蹭着。 澄衣也发现了血枭不会攻击自己,大概是明昼予浅守在身边的缘故,祁宁挡在慕晚吟身前,可血枭似乎不太愿意攻击祁宁,总是绕过去,可绕过去攻击慕晚吟时,又总会被祁宁截住,于是越来越多的血枭连慕晚吟也不想攻击了,直直的往祁姜和阮禾那里扑去。 祁宁眼下也是郁闷的,他右颈间的黑色茯苓花本就克制盲羽花,这些血枭一直不主动攻击自己,他站在慕晚吟身边,就像一个避雷针,血枭假意的攻击几下,便绕开飞去了别处。 澄衣眼见着极为疑惑,为何这些血枭像是识得祁宁一般。 祁宁看着澄衣的眼神,眉心不由得疼了起来,他心里叹了口气,手持未焉冲进了血枭里,将祁姜护在身后,道,“阿姐,快走。” 祁姜甩动千机鞭,抓住一只血枭横扫了一大片。 “阿姐,你跟阮禾妖主先走。”说完,就用未焉杀出了一条血路。 祁姜跟阮禾互看了一眼,她们顺着血路退到了明昼予浅身边。 因为祁宁的离开,慕晚吟被血枭围了起来,澄衣看向明昼予浅道,“你先将她们送进去,而后再来寻我们。”澄衣话落,妖气注剑,冲向了围着慕晚吟的血枭。 明昼予浅不理会阮禾的挣扎,手中施术,带着她们瞬闪离开,如今血枭已全体出动围上了澄衣、慕晚吟和祁宁,这时再用瞬闪,便是最快进入不归谷的方法。 澄衣剑指血枭,血枭猛的一顿,堪堪停在了澄衣的剑前,它不明所以的摆了摆头,显得很是乖巧,幽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似乎有一瞬间显得不那么可怖。 它用翅膀“噗嗤”了几下,发出了细小的“嘤嘤”声,然后转身就飞走了,澄衣觉得这种情况很是不一般,这血枭到底是亲近自己还是害怕自己,若说亲近,剑指就飞,若说害怕,贴身而过,它们的行为就像它们的来历一样,曲折反转,迷雾重重。 自澄衣到慕晚吟身边后,血枭便停下了攻击,它们只是绕着他们飞,偏头眨眼,宛如温驯的妖宠,澄衣都要觉得这是盲羽红潮侵蚀自己时留下的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几次觉得暴戾如血枭还会有乖巧和可爱的时候。 澄衣疑惑间看到了腰间散发银白色光华的咒乐绫,她心中猛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摊开未执剑的手,咒乐绫自行从腰间滑落,不紧不慢的飘浮上了澄衣掌心,它盘聚在一起,宛如一朵开的极盛的茯苓花。 澄衣手掌虚抬,咒乐绫凌空而起,它盘聚在澄衣上方,银白色的光华洒了出来,将澄衣、慕晚吟、祁宁裹在其中,血枭沐浴在光华之下,似乎受到了安抚,尖啸声渐渐转变成了啼叫声,它们平稳的划着翅膀,慢慢飞向了咒乐绫,小心翼翼的环着它,看上去甚是开心。 澄衣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给愣住了,她怎么知道它们甚是开心,难道是因为盲羽红潮认主,她已经能感受到盲羽红潮里的情绪? 可若是盲羽红潮已经认主,她为何驱策不了它。 不,不对,盲羽红潮从未对她认主,它只是臣服在咒乐绫之下,所有的哭喊声和血枭,它们都是因为咒乐绫所以显得对自己很是不同,哭喊声扰乱自己的心绪,让自己的心仿佛被戳碎,而自己差点死在那碎心之下,是咒乐绫救了自己。 自己对盲羽红潮的一切感知,皆来自于咒乐绫,它在将盲羽红潮的所有情绪度化给自己,它想做什么? * 祁宁已经瞬闪到了慕晚吟身后,他们站在咒乐绫的光华之下,各有所量。 “衣儿,试试用咒乐绫驱散它们。” 澄衣将九幽莲夙剑收回灵海,从掌心推出一道妖力,妖力注入咒乐绫,半晌没有反应,“哥哥,驱不散。” “不如,我们带着它们走吧。”澄衣指了指围在咒乐绫周围的血枭,声音越说越轻。 “是个不错的......方法。”祁宁的声音响起。 澄衣扯了扯嘴角,虽然她也觉得这其实有点奇怪,可貌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澄衣将咒乐绫收了回来,她将其中的一段系在慕晚吟的手腕上,又拿起另一边的一段,有些踌躇,她看向祁宁,道,“你系吗?” 祁宁点点头,十分认真道,“这些血枭太凶猛了,还是系上的好。” 澄衣将另一段系到祁宁的手腕上,抬眼看了祁宁一下,心道,“祁宁神色如常,之前是自己看错了,想多了吧,祁宁是夜莺,跟夜枭有灭族的仇恨,他怎么可能与血枭有关。” “好了,走吧。” “你跟在我身边,小心为上。” 澄衣看着慕晚吟,点了点头,“嗯。” 于是盲羽红潮里呈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澄衣走在慕晚吟身边,慕晚吟和祁宁被咒乐绫栓着,他们漫无目的的在盲羽红潮里东走西走,身后还跟着一群目之不及的血枭,血枭不时的发出“嘤嘤”声,已不见了初时的凶戾,乖巧的像群妖宠,跟着主人们亦步亦趋。 他们在盲羽红潮里显得很是盲目,乱石林立本已乱的不行,他们走来走去都没有走出盲羽红潮,连着是不是在原地打转,他们都无法知道,盲羽红潮可视之景,着实太短,若没有熟悉此处的妖族引路,着实走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