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从车窗外看去,这一带的街上只有穿huáng色军装的日本军人和穿和服踏木屐的日本女子,没有半个中国人的影子。想是此处已经被征为日占住宅,禁止中国人通行。 饶是已经绕开了损毁惨重的路段,林念眼中看到的境况还是惨不忍睹。 杭州湖滨北自岳坟,南至苍水祠,都驻有日军:苏堤的桃树全部被挖掉,换上了日本的樱花;白堤的凳子栏杆全部被毁坏;西湖边庄园里贵重的文物、家具被洗劫一空;寺院庙宇的僧房几乎全被烧毁。 日本宪兵队,还豢养了大批汉jian密探,四处搜集情报,杀害包括共//产//党和国民党在内的抗日志士,从城区到乡村日军所到之处都进行了大扫dàng,全城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哭声震地。 朝为繁华街,夕暮成死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今俱成人间地狱。 到了湖滨饭店,早有日本宪兵和伪政府的人层层把守。大堂内一人迎出来,小眼垮嘴鹰钩鼻,他远远地就伸出手来,高声道:“程处长,久仰久仰,我是杭州维新政府下辖的治安维持会主任肖龙,你好你好。” 中国军队的各支主力活跃在战场上,日本企图靠速胜而彻底征服中国的梦想越来越渺茫。日本国内一批势力出于确保占有中国东北华北和上海及各沿海地带沦陷区的目的,出面活动,企图通过软手段,通过收买利诱和招降纳叛,培养了一批汉jian,即将上任的杭州伪政府市长便是其中的一员“大将”。 杭州的伪政府成立不久,即将上任的这位叫何希复,福建人,早年曾在日本学医。杭州沦陷后,凭着留学时的关系,他投靠了当年在日本的大学同学、现任日本宪兵队队长的若松茂平。 何希复即将当上首任杭州市“维新政府”的市长。为了表示其对日本主子的忠诚,他还未上台,就横征bào敛,卖力地宣扬要为日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事业服务。 何手下的人追随他多年,沆瀣一气,láng狈为jian。像眼前的这个肖龙从前就是个街头混子,这样的人能够坐上治安维持会主任的位置,手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同胞的鲜血。 此时肖龙把手伸到程征的面前,程征看也不看,径直走过去了。 肖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上海来的官员,见他如此不屑,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狠戾的光。但想到即将举行的中日会谈,程征是中方主要代表之一,又是汪jīng卫眼前的红人,自然暂时不好动他。 一会儿才见程征的侍从来向肖龙传话,道是期望与同级别的官员尽早会晤。 肖龙脸上笑嘻嘻的,一笑眼睛几乎躲进了粗黑的眉毛里去,满口殷勤地答应道:“好嘞,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何市长的秘书。” 侍从得到答复走了以后,肖龙脸上的笑立马放下来。他方才说要去通知何希复的秘书,可现在动也不动。 他yīn恻恻地骂了一句娘,唾沫星子飞溅,“妈的嫌老子官不够大,手都他妈的不肯跟老子握,贼贱骨头,都特么是日本人的狗,装什么清高!来了老子的地界,还以为在上海,逞他妈的卵蛋威风!” 肖龙其人,睚眦必报,曾为了家里的狗被人打死而灭了打狗之人的满门,手下的人命案无数,是何希复和日本人的一把利刃。 他眼睛转了转,越想越觉得自己决计受不了程征这样的侮rǔ,此时的主意便打到程征身上来了。 “你,过来。” 肖龙喊来一个可靠的亲信,附在亲信的耳边嘱咐了几句,然后问:“记住了吗?” 亲信诺诺点头离开后,肖龙这才露出了得意而凶残的笑容。 · 自己作汉jian,又看不起别的汉jian,更看不惯别的汉jian比自己得宠,这趴儿狗一般的矛盾心情是成为汉jian之后的常见心态。 南京的汉jian看不起上海的汉jian,上海的汉jian看不起杭州的汉jian,这也是常有的事。 是以这次汪jīng卫在河内遥遥挑选来杭州参加何希复就职典礼的人选时,杜田飞向汪建言,认为程征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杜田飞这样做,少不了竹内野子在背后挑动的功劳。 竹内野子在离开程征的书房之前放下的话,并不是没有信心和根据的;相反,她是胸有成竹才会那样说,并在回去以后立即行动起来给杜田飞chuī枕边风。 而杜田飞在政坛混了这么多年,官也当了这么多年,他当然不会轻易地因为某个情人的话而突然对政敌施压——除非这个情人说的话就是他想做的事。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他杜田飞很愿意当那个看似有点简单昏庸的李治,悬珠帘、坐高堂;而他的可爱的野子,虽然不是武媚娘,但是也是一把耐磨的好刀,顺着野子的意思去磨一磨自己的政敌,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