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张的不愧是曾潜伏北勒的主,明知方才的对话被杨帆偷听了去,依然若无其事:“夜色已深,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杨侯,真是失礼了。” 杨帆笑了笑:“本侯已然jiāo了帅印,眼下是京中第一等的富贵闲人,出现在哪都不奇怪,倒是张同知……” 他话音微顿,意有所指道:“你虽执掌幽云卫,眼下又成了锦衣卫红人,可拐带宫人的罪名依然不小。更何况,这位宫人不日就要嫁入东宫……贸然不见,就算是张同知,怕也吃罪不起吧?” 张景澈将面具扣回脸上,又变回八风不动的“幽云首领”:“侯爷说的是。” 他语气自然、态度散漫,仿佛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对话,完全是定边侯一厢情愿的臆想。 杨帆只点到为止地提了一句,此事牵扯到昭阳宫和东宫,他不便插手,权当不知地回了醉红楼。隔日没听说封城搜人的消息,宫中也是一派风平làng静,他隐约揣测,多半是张景澈想明白利害关系,将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宫中。 杨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自有一番思量:原以为这个姓张的是“内宠”“佞幸”一流,只是比一般的“宠臣”多了几分家国大义的胸怀,可是听他那天晚上的说辞,倒似全然未将皇家恩宠放在心上,玉树临风地往那儿一站,就是根顶天立地的“反骨”。 “这姓张的居然有个妹子,这妹子还是皇后身边看重的女官,”杨帆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思着,“旁人听说要和天家结亲,巴不得将亲妹子送上门,哪怕是个侧妃,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算有着落了。他倒好,避之唯恐不及,还想把妹子偷偷送出京……他就不怕来日事发,被昭阳宫和东宫问罪?” 这姓张的古怪得很,脸上重重叠叠,不知套了几层面具——逆来顺受是伪装,谨小慎微是伪装,狠辣诡谲是伪装,忠君报国也是伪装……只有那天晚上,他和那姑娘jiāo谈时流露出的惊怒惶急,才算露出一点面具下的真容。 “有意思,”定边侯想,“来了这么一位主,往后这京中,怕是有乐子瞧了。” 第9章 谣言 杨帆等着瞧乐子,然而乐子没等到,京城却再生风波——不知从哪传出一股流言,说当年忠勇伯府里通外国、满门下狱,乃是朝中小人陷害忠良,当今承平帝不辨是非,将耿耿赤诚的伯府满门杀了个jīng光,实乃一等一的昏君。 谣言越传越烈,连深居宫中的承平帝都有所耳闻,向来“仁德宽厚”的老皇帝发下雷霆之怒,将太子传入宫中。父子俩说了什么,守在殿外的内宦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太子出来时流了满头冷汗,殿内则如狂风过境似的,砸得满地láng藉。 “来人!”老皇帝在殿内怒吼,“宣锦衣卫指挥使卢骧觐见!” 卢骧匆匆入宫,张景澈也收到风声,赶到东宫时,只见太子近身的小内宦在檐下站了一排,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内侍绷着风gān橘皮似的老脸,正挨个问话。 张景澈提起衣摆,不疾不徐地走进殿内,伏地叩首:“微臣叩见殿下。” 太子脸色铁青,见他进来,神情才略略缓和:“明篁不必多礼,起来吧。” 张景澈站起身,觑着刘彦昭神色,便知他和老皇帝的一番对话绝不愉快。他眼神闪烁,下意识看向许谦,许郎中叹了口气,压低声道:“张同知,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清楚,忠勇伯府满门忠良遭人陷害的消息,除了定边侯和幽云卫中人,还有谁知道?” 张景澈明白他的意思,刚听说谣言时,他也曾怀疑过定边侯,但是仔细一想,他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会是他!”张景澈想,“就他那个离了战场就退化成杏仁的脑容量,怎可能想到这种手段?再说,他把东宫看得比什么都重,就算要为忠勇伯一家翻案,也断不会置东宫大业于不顾。” 心念电转只在眨眼间,张景澈垂下眼,言简意赅道:“此事gān系重大,微臣不敢随意泄露。” 许谦点点头,似是信了他的说辞,转头看向刘彦昭,语不传六耳:“幽云卫是殿下心腹,杨侯也晓得轻重,那便只能是……” 他没把话说完,但是在场的都听懂了:那便只能是东宫服侍的人走漏了消息。 “东宫服侍的人,都是父皇和母后指派的,尤其是近身服侍的,家底都很清白,按说不该有这样吃里爬外的东西,”刘彦昭yīn沉着脸,“这些稍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父皇那关。” 许谦一直不敢细问,此刻听刘彦昭自己提起话头,忙关切道:“圣上今日传召殿下,究竟说了些什么?” 刘彦昭扶着额头,神色疲惫:“你们都是孤的心腹,自然知道父皇对忠勇伯一事有多在意……他今天问我,是否听说了坊间流言,对此事又是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