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手覆上她的肩膀,“巍因上神脾气古怪,从不与人交好,到现在为止,也还是独来独往。但他既肯帮你,便说明他是个讲情分的仙,那就还有希望。” “凤君想要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可是他不是从不与人交好吗?” 凤桐摇摇头,顿了片刻,慢慢:“若你还使华蓉剑,我还能指点一二,只可惜现在华蓉指望不上……要修习折纸成灵,你父君是最好的师父。一切都要仰仗那一方行渊。” 凉玉眼中点燃了一簇火花:“我明白了,我去求巍因上神!” 他看着她,修长手指笃笃叩击桌面,有些迟疑地试探道:“倘若他不答应?” 凉玉利落地挽起袖子来,“那就死缠烂打!” 凤桐眸中漾出笑意来,光芒微晃,犹如水上倒映的明月,笑容里有几分邪气的怂恿:“说得好。” **** 巍因做了个梦。 混混沌沌之间,外面传来尖锐的鹤唳,一声接着一声,连带着翅膀拍打的声响,还有隐隐的狗吠简直是活生生的鸡飞狗跳。 他心中怒火上涌,用手扶住额头:“死狗,给我回来!” 木头做的小犬,一步一步小跑过来,骨节发出哒哒的轻响,乖顺地伏在他脚边。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外头是谁喧扰?” 仿佛是回应似的,远远传来了嘶哑的啼鸣,脚边的狗儿也兴奋起来,不甘示弱地汪汪汪叫起来。 巍因的午休彻底泡汤,怒而奋起,将榻上外袍随手一披,大步向外走去。 浮云如江堤浪涌。隐隐流动的云气间,四只仙鹤正扇着翅膀,拉着一架流光溢彩的云车。 巍因素来喜好清雅,只用木头做机巧玩物,一见着镶金戴玉的物什,便觉得格外碍眼。 “见了鬼!谁的品味如此出奇……”他喃喃话未说完,那金线编织的闪闪发光的车帘已被掀开,入目一道流光般的绛红袍,红得霸道,那人轻巧一跃便下了云车。 被云车映得红彤彤的云气聚拢起来,似为其风华倾倒。眼前人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贵不可言的气派,处处都不入巍因的眼。 他身量颀长,衣袍烈烈,头上的金冠垂下密密的珠帘,噼里啪啦碰在一处。他随手撩开珠帘,露出极俊秀的一张脸,一双眼睛黑如曜石,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当是谁,原来是巍因上神。你的犬儿不大友好,吓坏了本君的鹤呢。” 这人一双眼睛如此漆黑,雪面薄唇,面容原本是有些刻薄冷淡的美,但他一笑,面孔便突然生动起来,像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桂花香,带着突如其来的浓郁芬芳。 巍因蹙起眉头,上下打量:“你……” 浑身上下,简直无一处不排斥这股艳俗的气质! 原来这就是那个行事从来不知低调,驾云车,着绛红衣衫,张扬恣意的紫檀殿君上。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俗不可耐。 好巧不巧,巍因身上这件随手披上的外衫,恰与眼前人一个颜色。巍因顿觉羞耻至极,话语里也带上几分嘲讽:“大约是那傻狗觉得君上这华贵的云车和拉车的仙鹤十分不搭,这才惊了尊驾。” 紫檀殿一怔,旋即又笑起来,这一次笑得更加灿烂,连天色都被映照得明媚起来,他客气地接过了话头,“看来那傻狗颇有几分雅趣,难怪会那样认为了。” 他说完,侧眼笑吟吟看着巍因,眼里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巍因转念一想,这厮竟然是转着弯儿骂他,真真是一点礼数也不懂,顿时怒极,几欲破口大骂:“天上地下,有谁像君上这样,用仙鹤拉云车,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紫檀殿笑了:“唔,若上神觉得这样实在不好……明天本君就放过这几只高贵的鹤,换成带彩翎子的大公鸡来,一步三唱,给上神请个早安?” “你……” “哎。”紫檀殿笑着摆手,“本君不喜欢费口舌功夫,要是上神实在看不惯我,咱们便痛痛快快打一场,也好让你心服口服听说,上神的木头玩意儿做得不错,恰好我的孩儿将要出世,还缺几件玩具呢。” ……张狂无礼! 久不动气的巍因上神,只觉得胸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将眼前人揍得鼻青脸肿,满脑子只剩下这四个字循环滚动了。 门口丢来一颗糖。 此处是花界,云气稀薄的可怜,久未有人涉足的问花阁,似乎连门槛处都落了厚厚灰尘,小童抱膝打盹儿,教这清脆的声音弄醒了。 糖果外面包裹着闪闪发光的糖纸,他顺手捡了起来,思绪还停留在梦里,茫茫然然地剥开糖塞进嘴里。浓郁的甜香宛如一阵香风忽然吹过满足,连身上那股单薄的han意,也被一股脑儿驱散了。 含得只剩下小小一块,嘎嘣一下咬碎,要命!他眯起眼睛,里面竟然是酒心,一点点浓酒,带着热辣辣的诱惑滚过舌尖,酒香飘进嗓子眼里,又甜,又带着桀骜不驯的气息。 他半晌才睁开眼,眼前一张笑吟吟的脸,跟梦中那浓墨重彩如出一辙,险些让时空翻覆,分不清今夕何夕。 “好吃么?”眼前人说话了。 他险些一个跟头栽过去。 “好丫头,胆子不小。” 巍因坐在长条凳子上,两条腿晃荡晃荡,脸上挂着不甚高兴的神色。 少女笑道:“小仙得罪,不过,既吃了我的东西,还请上神多担待些了。” 他回头看她,见她眼里没有半分愧疚的神色,仍是一脸灿烂。这孩子笑起来时,同那人有八分相似,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生动鲜活,像无孔不入的桂花香,由不得你不接受。 不过……他好像记得凉玉以前时分谦逊懂礼,现下怎么变得油腔滑调? 他哼一声:“你还敢回来?” “是。” “你回来做什么?” “找上神您。”她托着腮,显然准备跟他干耗到底。 巍因翻了个白眼:“我凭什么帮你?” 她叹了口气,“听说上神答应父君,给他孩儿做一百件玩物,凉玉现今七百岁余,一天都无福享用……唉,这也算了,只是娘亲从小教导凉玉,做人要诚信,君子一诺,重如千斤……” “行了!”他有些头痛,心道:怪道子如母女肖父,这个样子,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不讲理还能句句将人气个半死的紫檀殿。 可是这么多年,没有父亲,一句言传身也无,这孩子难道是自然而然地长偏了,就因为骨子里留着紫檀殿一半的血? 可怜重华夫人一个端庄冷静的正经人,眼瞎看上紫檀殿也就罢了,现在连个女儿都没能养好,真是十足可怜。 他忽的笑了,也耍起无赖来:“谁告诉你这件事,可找得到证人?” 心里十分得意:哼,对付不讲理的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