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莲跳海》啊!” 话一出,我真是激动得想为淇儿和安陵然鼓掌。dingdiankanshu.com 为淇儿鼓掌,是因其火眼金睛,察言观色无一不能。竟一眼就看出安陵然在搞鬼;为安陵然鼓掌,是因其心思细密,难能可贵知道借刀杀人。 刚才还急着去汇报情况的、请大夫的、拜菩萨的……所有人通通似被点了穴,定了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中最夸张的是小厮安三,一只腿矗于门内,一只腿提在半空准备跨房门,嘴巴还保持着微张叫人的状态。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奥斯卡金像奖,不然他至少能被提个名。 最后,还是王婉容稳得住,率先反映过来,咯咯媚笑两声,对着众人招手道: “好了好了,咱们又被少爷耍了,都快别忙活了。” 如厮,下人们做了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我和淇儿面面相觑,不得不佩服小笨蛋。 原道,这《辛莲跳海》是眼下红及一时的哭剧,太太少爷们往日无事,就好看个戏。这辛莲活脱脱就是某台湾阿姨笔下出来的苦情女主,十五岁嫁入夫家,从此受尽婆婆的虐待、公公的冷眼,又被相公误解偷汉子,最终不受重堪,跳海身亡。 这戏中,最著名的一出□,就是辛莲被婆婆污蔑偷了东西,其相公据理力争,才保住娘子不被休出门。咳咳,现在我这状况说来倒还真和这狗血剧有那么三分相似。安陵然此举,不过借着这出戏演了另一出戏,让众人眼前的傻子歪打正着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其二还能让人把他娘亲请来主持公道,倒是一举两得。 安陵月笑道: “哥哥小孩心性胡闹,不过也算歪打正着。嫂嫂,不如就让婶婶进您屋看看,也化了误解?” 我将目光从安陵然身上移回来,“可以。不过要像小…咳,相公说的那样,如果婶婶您搜不出个所以然,又当如何?” 陈贤柔显得有些犹豫,拉着贴身丫头背过脸去低声道: “你可肯定今早真只有她一个人进过我们南院?” “千真万确!” 陈贤柔得了答复,挺了挺腰杆,气宇轩昂。 “要是搜不出个名堂,我就抹了这老脸,给侄媳妇你奉茶道歉!” 我眼睛不期而遇地亮了亮,奉茶道歉? 这个本公主喜欢。 搜索的结果不言而喻。 我如沐春风地凝视额头已渗出密密一层汗来的陈贤柔,也学着王婉容的模样阴阳怪气道: “怎么样,婶婶?找是没找着啊?” 本公主坐得正、行得端,才看不起你那么一只半截的破簪子,不过此刻,我却是由衷地感谢小畜生和那只丢失的簪子,如果不是它们,我哪来的机会让别人也对我奉茶拜上一拜? 不瞒说,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21世纪新兴女性,我对封建主义这套三拜九叩的习俗真是恨到了骨子里,每日清晨对掉毛老鸟毕恭毕敬地奉茶也就罢了,偶尔还要对着陈贤柔和王婉容这两个花痴也弯腰折腿,我真是想不通啊,费解啊,郁闷啊,解气啊! 对,就是解气。 一想到待会儿陈贤柔,我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花孔雀陈贤柔小婶婶要给我奉茶磕头外加道歉,我就爽到了骨子里。就连嘴巴也情不自禁地歪到了耳边,眼睛自然呈星星状。 陈贤柔怕是也知大势已去,突然换上一副讨好求饶的面容对我虚弱浮笑。 “侄媳妇,你看这……我也是一时受丫头唆使,误听了谣言……” 我翻个白眼,靠!你真以为我是辛莲吗?说算就算了? 安陵月也上前来求情。 “嫂嫂,纵使婶婶也有不对的地方,反正您罪名也洗清了……” “不行!” 月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不过,这话不是我喊的。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陈贤柔的贴身丫头菁丹,此刻,她正站在我梳妆台旁,看样子似乎还没有结束搜索工作。 王婉容尖锐的笑声首先响起,直到笑得我们每个人都鸡皮疙瘩横生,才上气不接下气道: “哈哈,哎哟,哈……笑死我了!我说…二夫人…哈哈,这人背了喝水都塞牙缝,瞧瞧你……这丫头,都说不能放过你,一定要你今天奉茶认错呢!哈哈!” 陈贤柔估计气得肺已经炸掉了,跳着脚凑到菁丹面前,对着她的手臂就是狠狠一扭,看得我和淇儿扁嘴直捂住自己的手臂。 陈贤柔咬牙道: “小贱-人,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嗯?” 菁丹甚是委屈,眼眸里盛满泪水地呜咽: “二夫人您误会我了,您看,呜呜!” 说罢,菁丹移身让出巴掌大的地方来,我伸脖子去看,顿时脸色煞白。 菁丹让出来的地方恰是梳妆台的旁侧,那里,有个小小的暗格。 我深谙大祸在即,扑上前去就张大手臂: “这里不能搜!” 我这一反常态,包括淇儿在内的所有的人都顿了顿。 安陵月道: “嫂嫂这是……?” 刚才还花容失色的陈贤柔喜上眉梢,“菁丹做得好,回去二夫人我重重有赏。” 安陵然也紧抿唇瓣看我,似有话在口。 我闭眼,全身忍不住哆嗦起来: “这里,不能搜……” 我一世的英明,全在这小小的暗格里,绝对,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 王婉容冷哼: “不能搜?那就是有诈咯!” 话音刚落,不过转眼之势,一个老妈子就窜到了我身后,外加菁丹和陈贤柔两主仆生拉硬拽着我,那小小的暗格终见天日。 那一瞬间,我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老妈子道: “奇了,没有二夫人的簪子,不过有个册子。老妈子我不认字诶!” 王婉容道: “我来看。” 我依旧闭着眼,人却已经被陈贤柔和菁丹晾在了一边儿,估计也都看那册子去了。 只闻略略几页翻书声,我就听类似“哎呀”、“妈呀”的感叹声,以及书本落地的惊恐声。 我深呼几口气,告诉自己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于是勇敢的、微微地张开了眼。 所幸屋子里除了安陵然都是些女眷,众人除了脸色难看些,瞅我的目光还算正常。 安陵月少不更事,见婶婶表姨们各个诡异非常,好奇地弯身捡起地上那本书,欲翻看道: “什么东西如此大惊小怪?” 一霎那,只瞅王嬷嬷赶紧蒙了安陵月的眼,嘴里还不停叨唠着: “罪过啊罪过,姑娘还未出嫁,看不得看不得!” 又一霎那,那书已回了我手里。 我故作平静地嘿笑一声: “对,月儿等你出嫁时我再把这书借给你看。” 话毕,顿时惹来白眼连连。 我吐吐舌头,至于吗?不过一本春宫图罢了。 这春宫图,是喜娘把我扔进洞房时塞给我的,说是请她做媒附送的赠品。当时我初初一翻,连连打了三个哈欠。 这玩意,比起现代的光碟、小说,乃至游戏,真真是差远了。 就说这线条吧,太过生硬;景象吧,太过单调;动作吧,不够新奇。反正说过去说过来,就是让人提不起兴致。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极爱的。 那即是每章春宫图的题词,这一题词,就让这册子和低俗的三-级-片划清了界限,噌噌上了个档次,至少也是个至情至柔的电影截图。 其中,我最喜欢的一首词道: “一夜雨狂云哄,浓兴不知宵永。露滴牡丹心,骨节酥熔难动。情重情重,都向华胥一梦。” 这首《如梦令?桃源主人》里全文不提半字□,却形容得丝丝入微,我很是喜欢。后闲来无事,还提笔抄在了纸上,淇儿只道我突临风雅,大赞我诗词进步。 现在想来……真是丢尽了老脸。 王婉容道: “想不到公主还是性情中人,喜好这些玩意。” 陈贤柔也道: “侄媳妇不愧阖赫人,敢爱敢恨啊!” 我拳头渐渐握紧,娘的奶奶,我就不信你们俩不看这玩意了! 一屋子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声道: “什么事情如此热闹?” 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婆婆——掉毛老凤凰夙凤也来了。 今日,我这西院真是蓬荜生辉,凑一桌麻将是绝对不成问题了。 第十九章 姜,还是老的辣;凤凰,还是掉毛的最厉害。 夙凤一到,里屋顿时一派祥和。 鞠躬行礼的,继续装白痴撒娇唤娘的,本公主不情不愿,也弯腰向掉毛老鸟问了个安。夙凤丝毫不愧地受了,这才幽幽看向我掖在怀里的春宫图。 登时,我如芒在背,难受得紧。 掉毛老鸟素来看我不惯,每日我去奉茶也是冷哼热闷,这次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还不朝死里整我? 谁料,只闻夙凤道: “不过一本册子,你们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陈贤柔巴结媚笑,抬头猛道:“是,是!” 王婉容比之,聪明了百倍,捂着手绢咯咯笑道: “表姐说得甚是,这不是看月儿在场吗?” 夙凤的注意力成功地转移到挡箭牌安陵月身上,对方也是小脸煞红,偷瞟我一眼后就以还有针线活未罢的理由告退了。毕竟,在如斯封闭古代,妇德是顶重要的一件事,一个堂堂千金若被传出去还未过门就随着嫂嫂看劳什子春宫图,的确不大好。 我猜若我那未来妹夫文墨玉知晓此事,也会对我鄙视一番。 不过月儿的确是个好孩子,末了末了,脚都踏出了门还不忘切切地对她娘说: “娘亲,这簪子的事定不是嫂嫂所为,您好好查查。” 掉毛老鸟颔首,目送女儿出了房门才笑道: “还要继续查吗?贤柔你查得还不够清楚?” 一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足以吓得陈贤柔腿软。素闻我这公公婆婆是最讲究“家和万事兴”的,陈贤柔今日为了只二十两的破簪子搞如此大仗势本已失水准,现在又污蔑本公主,挑拨离间,闹得我这西院人仰马翻。掉毛老鸟如此聪明,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端倪——陈贤柔不过是借势就势,讨讨因我搬出西院的旧仇来。 不过,她的确是个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调换院落这事幕后最大的怂恿者其实就是小笨蛋的娘亲,她现在如此这般,不仅犯了穆王府的忌讳,还忘了句俗语叫“打狗也看主人三分薄面”。 今日,她驳了掉毛老鸟的薄面,自然不会好过。 不过此时此刻,我倒是对我那杯道歉茶挂念得有些紧。 陈贤柔道: “弟媳该死,一时受丫头摆唆……” 话未毕,掉毛老凤凰的冷笑声就已想起,我受不大住,抖如筛糠,混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小笨蛋见状,傻兮兮道: “娘子你冷吗?” 我怒瞪,在其耳畔低声道: “有本事你把衣袖捞起我看看,说不定你鸡皮疙瘩起得比我多!” 我这话明是想告诉安陵然“大哥莫说二哥”、“五十步别笑百步”,谁料他却不知 听出了什么歪味,对我暧昧一笑。这一下,我手臂上原本已消去的疙瘩又生了一片。 还好的是夙凤并未发现我和小笨蛋这边的动静,只道: “贤柔你今日也真是糊涂,别说一只小小的簪子,就是夜明珠摆在我夙凤的儿媳妇面前她也不会动上一动。再言,堂堂的一国公主,会看得起你们些个草标?” 我憋住劲儿没笑出声,掉毛老鸟和王婉容果真是一家人。一个说别人的簪子是不值钱的破玩意,一个更加恶劣,直接说是卖身的草标,蔑视之情不言而喻。 真真可怜了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陈贤柔,受了如此大气也不敢吭声,依旧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夙凤这个主母也不是白当的,见好就收地拉起陈贤柔,又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善人模样叹气道: “妹妹你的难处我也是知的。这两年阿云时不时在外败些银子,都全靠了你在里为他支撑。哎!女人就是这样命苦,家小的,嫁了人就单为相公担着操心;家大的,还得替他管一家子的闲事,难免也就疏忽了自己。” 我默了默,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 这掉毛老鸟还真是厉害,你骂陈贤柔不懂事就好了啦,干嘛还拐着弯儿教育我?怕小笨蛋腰上的伤也没瞒住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我心底顿时有些哀叹,我那些被张世仁白白讹去的银子啊! 夙凤又道: “前些日子粉蝶轩来了批新货,我看倒是极好的,弟妹你日夜为安陵家操劳,不如这样吧,我待会就叫杨老板去给你拿些样式来,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只当我这个做嫂嫂的送的。” 陈贤柔连连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可一面如此,一面又生怕掉毛老鸟改口地行礼道: “谢谢嫂子了,贤柔日后定努力为安陵家办事。” 下面奉承打摆的话就没我什么事了,我连打三个哈欠地听她们说完,陈贤柔这才乐开花地拽着屁股走了。 呲!得了便宜就卖乖,这种女人一辈子也当不了家。 相比之下,掉毛老鸟的确是只凤凰,知道恩威并用,先罚后赏。 望着陈贤柔得意的背影,我似乎觉得忘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待一群人走远,我才突然想起地大叫: “啊!我的道歉茶!!” 我欲追出去,却听身后道: “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