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决凌不言。 十七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们紫霄派五欲断绝,但你倘若真的无欲无求,何必要来问我?”她面上笑容渐渐淡去,“路决凌,你不喝,我也不说。” 路决凌垂下眼睑,浅色的眸子在那酒杯中清透的液体上顿了顿,并未犹豫,举起杯来便一饮而尽。 十七这才托着腮帮子,笑道:“既然你这么慡快,我也不卖关子了,路真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路决凌放下酒杯,沉默了片刻,道:“他这一百年……过的怎么样。” 十七想了想,道:“也好,也不好。”她一边继续斟酒一边道,“平常很好,喝醉了睡着了就不好。” 路决凌侧过头看着她:“如何不好?” 十七道:“他分明酒量不怎样,却动不动就爱一个人喝闷酒,喝醉了就撒酒疯,追着别人骂,有时骂那yīn蛟焚烛是混蛋,有时骂你是混蛋,有时又骂他自己是混蛋。” “他睡着了就做噩梦,经常晚上一个人起来,站在后山花园里chuī冷风,大半夜的吓坏了好几个师妹。” 路决凌垂眸道:“好的呢。” “每年按点跑去西域刀佛梵境、听那些佛修讲经,回来以后神神叨叨,整日跟我们说什么贪嗔痴恨爱恶欲、五欲六根的,说情情爱爱都是过眼云烟,还嘲讽天下有情人都是脑子进水了。” 路决凌:“……” 路决凌:“这算好吗?” 十七咂嘴道:“勉qiáng算吧,至少大师兄看起来挺乐在其中的。” 路决凌:“……”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路决凌道:“我赠他的竹箫……他扔了吗?” 十七道:“你说的是那年秘境试炼后,他带回来的那把?” 路决凌点头。 “自然没有,他找了个木匣子装起来了,恨不得每天拿出来擦一遍。” 路决凌:“……” 两人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十七言语间竟然没带太多个人情绪,反而很是平和,十分耐心,几乎有问必答,简直把辜雪存从十几岁到一百多岁的老底儿给路决凌翻了个底儿掉。 等到天色半瞑,路决凌终于问完了。 十七道:“没了?” 路决凌有些怔忡的看着那个青釉酒杯,竟然好像在出神。 十七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既然你问完了,那也该轮到我说了。” 路决凌抬眸看着她,声音有些gān涩,“请讲。” “大师兄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不然。”十七的声音淡淡的,“前任宫主自小就不喜欢他,他战战兢兢了十多年,几乎从头到脚的讨好她,前宫主却到死也没对他笑过一次。” “后来他才破罐破摔,好像谁也不在意了。但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他不是真的豁达,其实只是胆小。” “也许假装不在意,就能骗自己不关心;假装不喜欢,就能骗自己不在意。” “他骨子里其实最是敏感自卑不过……少年时,前宫主送他一把剑,他珍而重之好久不敢碰,非说要等到将芳华剑谱练到第八重,才肯将那把剑开锋。” “他对人也是一样,努力修行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做前宫主的儿子。你和他结为道侣后,又总是偷偷去打听,外面都是怎么说你们俩的,听到别人说你是插在他这坨牛粪上的鲜花,回来以后还偏要假装乐不可支,跟我们当成笑话讲,半夜又一个人坐在长廊上发呆。” “他生怕有一点做的不好,你就会嫌弃他。” 路决凌沉默不言。 “当初你说,要与他举行合籍大典,他总是推三阻四,直到顺利结丹后,才答应了你。如今,你总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吧。”十七淡淡道。 路决凌神色有些怔忡,一向平淡的声音里,终于夹杂了点不可置信:“你是说,他觉得……” 十七嗤笑一声,道:“谁知道呢。总之,你这做道侣的,不是也从来未曾察觉吗?” 路决凌手里紧紧抓着dòng知,声音有些低哑:“那他当初,又为何不告而别。” 十七道:“他和你约好,待他结婴后,你们就举行合籍大典,本来很高兴,连婚书都提前写了不知多少张。但后来,大师兄才发现,自从前宫主死后,他修为停滞太多年,加上心障日深,结个丹已经费尽全力,想要短期内再次突破一个大境界,又谈何容易?” “我们都劝他,修行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但他当时的状态已经很不正常,一闭关就是三五个月见不着人,后来甚至想用丹药堆砌,qiáng行突破,幸好宫主发现后,将他大骂一顿,这才作罢。” “只是,后来他终于还是结婴了,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没半个月,大师兄就因为真元不稳元婴溃散,境界倒退,回了结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