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松开手,窘迫地改口:“抱歉。” 看着散落在地的碧玺珠子,柳映微的眼前弥漫着一层又一层黑雾。他其实还没缓过神来,不仅胃里不断翻腾起恶心,心还在为手钏滴血。 他听不清乾元在说什么,只觉得可悲。 手钏是姆妈送给他的礼物,说是可以保平安。 遇到乾元,还能有什么平安呢? 柳映微láng狈地后退半步,脚踩到一颗珠子,差点摔倒。 “小心!”狄息野又伸手,可惜这一回,坤泽灵活地躲开了他的触碰,还在下人们出现前,扭身跑远了。 “二少爷!” “二少爷,您这是……” “哎呀,这是……这是碧玺呀。” 狄息野望着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恍然回神。 翠绿色的碧玺散落在他的脚边,仿佛一滴又一滴熠熠生辉的琥珀。 “收起来。”狄息野沉默片刻,将满心的愁绪按下,转而吩咐下人,“仔细点,一颗都不许少。” 与此同时,柳映微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了屋内。气恼的坤泽们还在叽叽喳喳地抱怨狄家的不是,有人注意到了他,见他无声无息地坐下,也就收回了视线。 柳映微无暇顾及旁人,用颤抖的手端起茉莉香片,硬生生灌下了大半杯。 他是个坤泽,身子弱,吐了那么一回,整个人都蔫了。 但茶会将将开始,柳映微想走,为了柳家的颜面,也得找个好点儿的理由。 他半倚在椅子里,纤细的手臂无力地搭在桌上,被窗外的光一晃,透出丝病态的苍白来。 也恰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映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穿着松针绿旗袍的狄夫人站在大厅里,全然不顾旁人的视线,也无视了他面上的面具,摆明了承认他狄家二少奶奶的身份:“来这儿。” 她端庄地摇着一把混着金丝,扇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孔雀的团扇,浅笑着打量着他。 电光石火间,柳映微忽地心生一计。 他应声起身,先是规矩地行礼,然后扶着桌子,狠狠又虚弱地晃了一下身子。 机灵的下人们立刻上前搀扶,狄夫人也吓了一跳,扶着丫头的手匆匆走来:“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 “狄夫人,我无碍。”柳映微欲言又止,偏头往窗户边上看了一眼。 这泫然欲泣的一眼,引起了屋内坤泽们的共鸣。 “狄夫人,今日茶会,您到底请了些什么人?”有脾气冲,家境又好的,直接质问,“怎么……怎么还有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坤泽?” 也有含蓄些的,娓娓道来:“狄夫人,阿拉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平日里在公共场所,大家没的选,同处一室也就罢了,现在在您的家里,怎么也要我们同他们共处一室呢?” 几番话说得狄夫人云里雾里。 她蹙眉往窗前一站,方才明白坤泽们话里的意思,握着团扇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与她靠得近的柳映微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下微松,顺势道:“狄夫人,我有些不舒服,只怕是不能再在茶会上待下去了。” 不等他说完,屋内的坤泽接二连三地表示身子不适。 要不是顾及着狄家在衙门里的地位,他们怕是早就甩脸走人了! 狄夫人到底是狄夫人,面对一屋子的坤泽,qiáng忍住怒意,先是道了歉,后又安排他们去别院歇息。 “我保证,茶会正式开始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映微,你跟我来。”狄夫人安排完旁人,一把抓住了柳映微的手,“我有一件礼物,本来打算茶会后送给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能拿来给你赔罪了。” 柳映微不得不微笑着应下,见狄夫人扭身冷脸吩咐下人将玻璃杯们赶走,心下了然,自己短时间内依旧没法回家。 “我今日看见你穿的旗袍,就想着,这礼物该是送对了。”狄夫人将柳映微带入一间静室,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盒放在了他的手上,“试试吧,你穿上它,肯定好看。” 那是条rǔ白色的丝绸旗袍,面料昂贵,剪裁得体。 柳映微乖顺地跟着中庸下人去了屏风后,脸上得体的笑意瞬间收敛。 他面无表情地扯下父亲为自己准备的旗袍,心不在焉地换上了狄夫人喜欢的旗袍。 柳映微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出来,自己是何种模样——婉约的,如同一只被裹在rǔ白色雾气里的蝴蝶,想要振翅高飞,却发现翅膀只是摆设。 他瘦削苍白的身体被不同的布料包裹,透出来的风情却是一样的娇媚。 这是所有人喜欢的模样,也是他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果然好看。”狄夫人从柳映微走出屏风的那一刻起,嘴里的赞美就没有停下来过,“我们息野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