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而事实却是，方夏不能离开。

    现在离开，和告诉对方自己是谁没有任何区别。

    不走，照样有被查到的风险。

    如今反倒进退两难起来。

    “夏夏，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方夏端着饭碗都心事重重，奶奶看出她有心事。

    “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方夏不吭声，轻轻摇头，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惊骇，不想吓到老人家。

    可……

    方夏头一次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殃及到奶奶的话，她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怎么办？

    方夏脑子里飞快的转动，奶奶夹了一块鸡腿进她的碗里。

    “夏夏。”

    “有什么事情，都要和奶奶说，知道吗？”

    奶奶慈爱的看着方夏，“奶奶知道帮不上忙，可就是有人说说话都比自己闷在心里强。”

    “从奶奶将你带回家那天开始，咱们就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是一家人不能说的，你说是吗？”

    奶奶苍老的手颤颤巍巍的，摸在了方夏的脑袋上。

    方夏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是，奶奶。”

    她微有哽咽，碗筷放下伸手抱住老人的腰，头埋在奶奶身前。

    “孩子，还是放不下吗？”

    她以为自己不说，她就不知道了吗。

    “你心事重，自小奶奶就知道，你有事在心里藏着。”

    奶奶叹息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日一日长大，奶奶从来没见到你高兴过。”

    “奶奶。”

    方夏眼泪洇湿了衣服，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舔舐着伤口，忍不住将老人抱得更紧，“您是我的亲人，永远都是。”

    没有她，方夏活不下来。

    在那样雷电交加的夜晚，她穿着爸爸买给她的裙子，浅色碎花的，凉鞋跑掉了，她赤着脚走，没有地方可以去。

    她想回家。

    可就算她再小，她都知道，她的家，没了。

    她会死吗？

    她会死的吧！

    她脑子里充斥着那副血腥的画面，死是什么，活着，又是什么？

    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亲人。

    “孩子，你醒了。”

    一直到，她再次睁开双眼，看到这张慈爱的脸。

    “奶奶。”

    她轻声低喃，换来了老人一滴眼泪，和一声慈祥的回应。

    “哎！”

    她很穷，她儿子女儿打工死在了外地，奶奶告诉所有人，她是她的孙女，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

    方夏。

    那些过往，就像是砥砺在唇齿间的痛苦，磨的她口腔内血肉模糊，她想开口，又开不了口。

    她想放手，可又舍不得。

    “夏夏。”

    “你看奶奶。”

    方夏缓缓抬头，入目的是奶奶满含慈祥却饱经风霜的面容。

    在她的注视下，奶奶拉着她的手，一路摸着她的面庞上每一道纹路，每一寸肌肤，从额头到下巴，细致异常。

    “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就走吧。”

    奶奶握紧了方夏的手，随后忽然松开。

    方夏错愕。

    “走吧。”

    奶奶闭上眼睛，不再看她，“我知道你给我存了一笔养老钱，这么多年，我养活你，我老了，你养活我，咱们两清了。”

    两清了。

    方夏愣愣的看着奶奶，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还不走？”

    “再不走，我就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我孙女，我没有孙女！”

    奶奶忽然睁开眼，双眸间都是狠厉。

    “噗通。”

    方夏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骨头和地板相撞，她额头上一片红痕，最终，转身离开。

    “你这个硬盘很难解开，我还没破译出来。”

    学校外咖啡馆，她那位天赋异禀的师弟对她说道，将硬盘交还给她。

    “你的实力，其实你自己破译开也是迟早的问题。”

    师弟平时沉默寡言，唯有在说到专业话题上的时候，他才会提起兴致话多一点。

    “谢谢。”

    方夏将硬盘收了回来，顺便接过了他给的笔记。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办完事，方夏就要离开，忽然被他从背后喊住。

    这位师弟露出了她认识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听他们说，你做警察了。”

    “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维护任何正义吗？”

    “是不是，真的所有不公平的事情，都能解决？”

    方夏沉默。

    “我也不知道。”

    她轻轻摇头，“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