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心情差,闷闷上车,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管家有眼色,专心驾车不说话,两刻钟的时间就将人送到马场。 马场有专门的人接应,这人名唤王京,四十出头,军营出身,原是洛家的侍卫长,御马功夫颇有一套,故洛承南将他调到此处,掌管整个马场。 王京生得宽眉大脸,性格豪慡,一向好相与。与洛玉上一回来,如今马场改变甚大,他先将马场的基本情况给洛玉介绍一番,东边是养马场,西边练马场,南方种草料,北方则与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松林相连,他特地叮嘱洛玉,松林尽头是荒山,里面有豺láng虎豹等野shou,千万不能独自进去。 洛玉只管听着,他手痛腿痛,没丁点儿练马的想法。 王京以为他听进去了,心想,这小少爷倒懂事了,于是领着人去选马。 因为担心洛玉驾驭不了马儿的烈性,他提前挑好几匹好脾气马,全关在最右边的马房里。 可走到一半,洛玉停住步子,他面前的黝黑骏马高大,鬃毛顺长,腰背滚圆,身形结实匀称。马儿气傲性烈,鼻孔里噗嗤噗嗤冒气,看到他们,嘹亮一声嘶吼,高高扬起马蹄,王京吓得心惊肉跳,赶忙拦着。 马儿收回马蹄,甩甩柔顺的马尾,鼻孔对着洛玉出气。 这畜生竟会嘲笑人了。 王京把它的缰绳栓得死紧,担心它伤到洛玉。 "这畜生惯会吓唬人,性子烈不易驯服,少爷要不去后面看看,后面的马品种上乘,温顺些。" "就它了。"洛玉道,性烈的马才是好马,温顺的马,没劲儿。 王京为难,这娇少爷的身板莫说驯服,骑得稳么? "这马品种品相一般,少爷还是再看看吧。"他劝道。 洛玉执意:"不用。" 他无奈,把马牵出房,牢牢握紧缰绳,烈马欺人,拉紧绳子,防止马撒野。他轻柔拍打马背,梳理鬃毛,安抚马儿,马动动蹄子,很是享受。 这畜生跟人一样,顺毛撸,把它伺候舒慡了,它才听话。 洛玉试着摸摸它的脖子,它只抬了抬马蹄,比适才温顺多了,他小心把缰绳牵到手中,慢慢引着马走。 洛家的马场对外开放,既驯马也卖马,初chun,马匹生意最好,这里的马价格高昂,来的多是达官贵族,有些是自己来选,有些则是委派识马的家丁来,即使临近傍晚,买主仍旧不少。马场戌时闭场,这个时候所有马得送回马房,买主们可以明日再来。 马房大门,鸦青色的身影靠近,只一眼,洛玉就认出了来人,他暗自愤恨,用脚趾头想,定又被韩青云那杂碎给欺负了。 哪天寻到机会,他非拧了他的狗头! "韩少爷可是选马的好手,前前后后选了十余匹,匹匹良驹。"王京也瞧见了韩东林,因着印象深刻,便忍不住说了句。 他手上牵着的枣红马,在售卖的这批马中,绝对的上上品。 人选马,马选人,枣红马亲昵依偎他,显然愿意跟他走,但下一刻,韩东林把缰绳还给看马人。 许是分神没注意,黑马忽然挣脱缰绳,长啸一声,蹄子一扬,急急奔向那边,它跑到枣红马面前,欢脱地来回走动,马尾一甩一甩的。 畜生也会献殷勤呐。 作者有话要说: 网站抽了,新章没有显示出来,重发一次 第7章 回城 恐马撒野伤人,王京赶紧去牵缰绳,嘴里吁吁两声,把黑马安抚住,勒紧绳子往回拉。 黑马爱作怪,仰身直背撅蹄子,任你使劲儿,死不回去。 旁边的看马人帮忙拉,两个jing壮的汉子齐齐使力,缰绳勒得死紧,黑马痛得直叫唤,鼻孔噗嗤冒白气,但就是不肯挪一步。 韩东林目光沉沉,薄唇紧抿,大抵有些不忍心,缓步上前,示意把缰绳给他。 "烈马不畏鞭箠,越是bi迫,它便越倔。" 王京和看马人今天见识过他驯马的功夫,故而信任,将绳子jiāo由他。 "那劳烦韩少爷了,不过这马脾气古怪,韩少爷万万小心。"王京谢道,全心盯着黑马,生怕它发疯。 韩东林嗯了声,他先隔着距离打量了一会儿,再靠近,白皙修长的手轻抚马脖子,渐渐,它由焦躁变得安静,不似先前那般噗嗤噗嗤直喘气。马是十分有灵性的动物,它垂头,用尾巴扫了扫韩东林。 韩东林拍拍它的脑袋,以示回应,拉着缰绳往它的马房走,这怪脾气的畜生甩甩马蹄,听话地跟着他。 他其实远远就瞧见了洛玉,昨儿洛玉替他出头的情他记在心里,可碍于面皮薄,没主动打招呼,现在走到跟前了,怔了怔,微微颔首。 "多谢韩少爷了。"王京道,这畜生野,难以驯服,所以同一批马里就它还留在马场,枣红马是上个月新搬到这处马房的,黑马寻到机会就到它的那处去。 "不用。"韩东林沉声道,天色已晚,他要快些赶回城,"今日有劳王场主,某三日后来领马。" "成,老何,送送韩少爷。"王京应道,他还要给洛玉授学。 老何,也就是看马人,刚想应下,却被洛玉抢先:"正好我也要回城,一起吧。" 王京惊讶,这刚来,马场闭场后才开始学习呐。他为难看了看旁边管家的脸色,见管家点头,他识趣住嘴。 韩家对韩东林跟下人没甚差别,来这儿选马,独身一人,还是走路,风雪jiāo加,那滋味儿不好受。韩东林略微迟疑,他穿着单薄,松林里chui来的冷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他喉头滚动,半晌,声若蚊蝇道:"多谢。" 少年心性使然,他与洛玉年纪相仿,却是云泥之别,一个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一个寄人篱下、捉襟见肘,站一块儿,对比鲜明,十几岁正是自尊心最qiáng的时候,受了人家丁点馈赠,感激之余又觉得窘迫。 洛玉在学堂的表现过于冲动,操之过急则事与愿违,他了解韩东林,这人既谦逊知礼,也心狠手辣,他现在是稚嫩乖顺的奶豹儿,听话好欺,等他长大,一口就能咬断你的脖子。他隐在暗处伺机而动,初掌大权时,带着一道圣旨就抄了淮西王府,韩家上上下下百余人被斩于集市,他踏着亲族温热的鲜血,愣是连眼都没眨一下。 上了马车,韩东林局促坐在一隅,他挺胸直背,眼睛看向车外。 洛玉用余光偷瞧他,短短几日光景,又瘦了,一把骨头像竹竿,他双手红肿,生了许多冻疮。 洛玉将暖和的手炉递给他:"白芨能治冻疮,磨成粉泡软后外敷即可。" 闻言,韩东林下意识把手缩进袖子里。 车内空间狭小,此遭变得异常沉闷,洛玉把他的手拉出来,把炉子硬塞到给他,说道:"令尊与家父乃是同僚,且曾有恩于洛家。" 言下之意,对你好是报恩,应该的。 韩将军生前作风正派,秉公任直,素来与洛承南这一派玩弄权术之人渭泾分明,何来恩情,不过哄他罢了。 听到他说韩将军,韩东林终于动然,冷漠的眼中有了暖意,他动了动嘴皮子,话到喉咙,生生咽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