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十道黄烟?那辆满载猛火雷的漏网马车,到底怎么样了? 姚汝能有点担心地说:“张都尉您负伤了,还是我先过去看看究竟吧?”张小敬却一把按住他肩膀,手里一压,整个人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一起走。” 他哑着嗓子说,姚汝能也只得从命。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西市和怀远坊之间的大路,距离街口不过两里多远。 张小敬和姚汝能立即起身,朝东边赶去。 跑出去几步,张小敬忽然停下脚步,扯过一个正在灭火的武侯,把他身上的火浣布斗篷抢下来。 火浣布经火不坏,是救火的利器。 张小敬这么干,说明他已认定前方将会有绝大的危险。 姚汝能迟疑片刻,也叫住一个武侯,用靖安司的腰牌半强迫地征用了另外一件斗篷,披在身上。 他们一路跑到路口,遥遥看到旅贲军的士兵正在把数道荆棘篱笆拖过来,横在路中间。 许多百姓和达官贵人都被堵在一边,人声鼎沸。 封锁道路——尤其是封锁这么重要的道路——是靖安司最不希望采取的行动。 李泌既然下达了这个命令,说明事态已经到了几乎无可挽回的地步。 姚汝能让旅贲军的士兵让开一条路,让两人进去。 他们很快看到,街口四边,已经严严实实地被拒马和荆棘篱笆拦住了,南、东、西三面是崔器的旅贲军,北面则站满了手持大盾的士兵。 这些不是靖安司的直属,而是隶属于右骁卫的豹骑精锐。 光德坊北是延寿坊,延寿坊斜向东北,与皇城、宫城只有一街之隔。 狼卫已冲到了这么近的距离,南衙十六卫就是再迟钝,也该有反应了,豹骑是最先集结而来的。 不过军方这一介入,恐怕靖安司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此时的光德怀远路口,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糊到一半的灯架矗立在街侧,一辆双辕马车停在街心。 苫布已经被扯掉,露出里面的五个深色大桶。 麻格儿站在木桶之间,手里高举着一只燃烧的火炬。 在马车不远处,三具尸体俯卧在地上,每一具背心都插着数十支羽箭。 很显然,麻格儿驾驭马车冲到了街口,正好被严阵以待的靖安司拦住。 一番交战之后,其他狼卫全数阵亡,但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让麻格儿点起火炬,送到木桶口。 这一手,震慑住了所有人,没人敢让这五桶猛火雷在如此敏感的地段爆炸。 麻格儿一脸狰狞,把火炬搁在距离桶口只有数寸的位置,徐徐让辕马朝前走去。 附近的弓箭手一筹莫展,谁能保证能一箭将此獠毙命?谁又能保证他死后,这火炬不会正好掉落在桶口? 姚汝能朝前望去,看到在光德坊的西南角,李泌等人正站在一处高亭,死死盯着街口。 大火烧到家门口,他也没办法在殿内安坐。 麻格儿是最后一个狼卫,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是毫无惧色。 这么多唐人为之陪葬,这是多难得的际遇!他哈哈大笑,用一只手握紧火炬,另外一只手轻轻抖着缰绳。 辕马不知气氛紧张,只低着头朝前走去。 他们的方向依然是朝着北方,朝着最繁盛最热闹的街区。 姚汝能道:“不行!我得去告诉李司丞,猛火雷点燃了,可未必会炸!”张小敬却拦住了他:“可也未必不炸。 这里是长安,没有十成把握,李司丞也不敢冒险。” 姚汝能急道:“这怎么办?就这么干瞪眼看着他往北去?”张小敬没有回答,他眯起独眼,把火浣布斗篷裹得紧了些。 街口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简直不用猛火雷就能随时爆炸。 麻格儿的马车旁若无人地缓缓移动着,最终抵达了北边的封锁线边缘。 辕马撞开荆棘墙,两个前蹄踢到了一排盾牌的正面。 周围的士兵明明一击就可以把这个突厥狼卫干掉,可谁也不能动他分毫。 那五个褐色的大桶,就是五个沉默的索命无常。 在这种奇妙的对峙中,豹骑精锐不断后退、分散,生生被马车挤开一条路。 带头的将领阴沉着脸,不敢轻举妄动。 李泌站在坊角的高台上,闭上了双眼。 一过死线,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全变了,必须得有个决断。 他沉声道:“备火箭!” 立刻有二十名精锐弓手登上高台,旁边二十名辅兵将事先准备好的圆棉箭头蘸上松脂油,点燃,递给弓手。 随着队正一声令下,弓手迅速上箭、拉圆,对准了坊外那辆马车。 再坐视狼卫接近皇城与宫城,就是靖安司拿天子和文武百官的安危不当回事。 两害相权,李泌宁可让它把半个光德坊和自己的脸面炸上天,也不容它再向北了。 耳边是弓弦绞紧的咯吱咯吱声,他知道,只要自己嘴唇里吐出一个字,整个事件就结束了。 二十支火箭,在这个距离不可能偏离目标,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公子,这里太危险,还是先……那是什么?”檀棋本来想劝李泌先下去,避免被爆炸波及,可她忽然看到街口异动,不由得惊呼起来。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玉手所指,向街口望去。 一个身影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冲向马车,义无反顾。 他身上披一块颜色古怪的斗篷,看不清面貌。 麻格儿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前方的封锁线上,一时未曾发现。 身影趁机跃上车厢,手中的长索一抖,缠住了麻格儿的手腕。 “是小敬!”居然是徐宾这个近视眼最先认出了那道身影。 靖安司的人听到这名字,俱是精神一振。 这个死囚犯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屡次创造奇迹。 无论多绝望的局面,他总能顽强地找出破局之法。 上到主事,下到小吏,无不心悦诚服。 张小敬在这时悍然出手,让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更臻于完美。 若不是恪于礼法,他们简直要欢呼起来。 只有李泌不动声色,负手而望,二十支火箭依旧对准了马车。 张小敬可顾不上去关心靖安司什么反应,他的全副心思全放在眼前的这个突厥悍匪身上。 只要稍有闪失,整辆马车就有可能会被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