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跪伏在地,敛着泛冷的襟袖,如一抹平波卷絮,孱弱的几乎一错眼能被风chuī散似的。 老爷,奴婢不敢说谎。当日就是受了楚夫人之命,我们夫人才假托如圭公子抱恙,不让他去书房。又不曾告知陆秀才,让他照常来家里授学。大姑娘关爱公子,每每那个时辰都会送点心去的。” 往常时候,如圭公子他们在内室念书,外面置着屏风,又有侍女在外间张罗,大姑娘只将点心放下就走,不曾涉足内室,循规蹈矩,无丝毫有碍礼教之处。可偏偏那日,夫人将外间的侍女全都支走了,大姑娘身边的侍女又被楚夫人叫去训话,又撤了屏风,大姑娘不明就里,只身一人入内,正好中了圈套。” 余文翦脸色铁青,目光yīn骘地瞥向楚二娘。 侍女见他颜色冷肃,以为不信,向前爬了几步,殷切道:奴婢偷听夫人和楚夫人的话,楚夫人说那日她必定计算好了时辰,将老爷引到清临馆去查看如圭公子的功课,奴婢句句属实,不敢说谎。” 说完,那侍女拽着殷氏的衫袖,哀声泣道:夫人,您说句话,奴婢自打去了您的院子,没有不尽心的,事情如何,您最清楚。” 这一句话倒给余文翦提了醒,他正视殷氏:我顾念着如圭年幼,没有惊动他,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人将他带来问一问,看小孩是不是也如大人一般狡诈,惯会颠倒是非。” 殷氏想被戳中了死xué一般,瘫倒在地,戚戚然道:将军恕罪,我实在没有办法。在这里,本就是寄人篱下,要仰人鼻息的。这府中全由楚夫人操持,上下莫不对她言听计从,她几乎是一手遮天,我不能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楚二娘上来扯余文翦的衣袖,被他几近厌恶地避开,又捂着胸口,凄然道:老爷,你莫听她们的,定是妾平日掌家,为了府中秩序对下人约束着,让他们怀恨在心,才来污蔑妾。” 余文翦的视线平波无絮地看向前往,充耳不闻楚二娘梨花带雨的哭诉,只这样沉静地坐着,看向自己的正妻。 见她如入定的老僧,心如止水,端禅静坐。指缝上的佛珠一颗颗滚捻而过,均匀有序,仿佛在她周身罩了一层篱障,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打破,引得她来看这纷乱尘世一眼。 他将视线收回来,翻涌的怒气稍稍平歇,冲余思远道:将这两个侍女送回本家,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她们多嘴。” 弦合脊背一凉,忙去看余文翦,见他眼底一片冷意,垂眸睥睨着两个豆蔻之年的侍女,仿佛两条生命便如微芥草粒一样,不足为道。 余思远愣了愣,回眸看那两个侍女,她们以为得了恩赦,怯意之下露出些微的喜意,却又不敢张扬,低着头恭顺跪着。 眼中划过一道冷光,他冲余文翦道:儿子明白,父亲放心。” 余文翦点了点头,又看向姝合:你这几日在祠堂跪着,想必祖宗已体察了你一片孝心,不必再去了。”他顿了顿,沉戾的面色上涌出一丝柔和:这些日子让你受了不少委屈,那个陆秀才……” 余思远忙上前低声道:儿子暗中命人查过,陆偃光亦出身书香门第,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随老母亲流落至此。但此人学识人品有口皆碑,他朝必定大有作为。” 余文翦本来尚且有一分犹疑,他无意做慧眼识珠的泰山,去提携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头的穷女婿。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若不好好善后,只怕辛苦维持多年的门楣名声都得搭进去,他能约束得了家人,却也能约束得了外人吗? 对方再贫寒,到底生着一张嘴,又是读书人,不属他镇远将军管辖。 他沉吟片刻,向余思远道:你去一趟陆府,让他上门提亲,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吧。” 姝合闻言,眼底漾过喜色,两腮掠上酡红,像是饮醉了酒一般。但见妹妹震慑似的看自己,忙将喜色敛去,躲去母亲身后,羞赧地背过身去。 将一切都嘱咐完了,他将视线又递向殷氏。余思远抢先道:如圭的功课很好,儿子前几日还去看过,就是人沉默了些,不似一般大家公子那么底气硬。” 余文翦转头看他,他笑了笑,看向殷氏:可这孩子被养的秀润可爱,也是做母亲的一番心血,可怜可叹。离了母亲,再也找不到这么尽心的了。” 殷氏含泪抬头看向余思远,莹莹的泪幕之下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