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了那一排排呆滞沉重的墓碑,也看不了沐嘉树贴在墓碑上的照片,他曾经觉得比整个世界都要珍贵的人,就那样隐没在一抔huáng土之中,和其他任何消逝的生命都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当初宁愿跑到医院外面烧纸钱,也不愿意去沐嘉树的坟前点上一炷香。 今天,他终于想去了,不为什么,就是他很想看看他。 卫洵还记得,沐嘉树贴在墓碑上的照片不是专门的那种黑白色的遗像,沐叔叔选了一张他的生活照。照片上的沐嘉树靠在河边的栏杆上,目视前方,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身后是滔滔东流的河水。 他曾经听人无意中说过,每每有人经过墓碑时候,看见照片上这个年轻俊美的小伙子,都会觉得非常惋惜。 车辆和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阳光被高楼上的玻璃折she,发出炫目的光,卫洵觉得有些刺眼,用手挡了一下,却险些撞到迎面而来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说抱歉,那个人已经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走了过去。 卫洵也没当回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他愣住了。 卫洵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紧紧地盯着那个背影。 那是个年轻男子,身材修长挺拔,穿了白衬衣配黑色的西装长裤,因为天气有些热了的缘故,他的袖子随随便便地挽了两折,露出手腕上一块百达翡丽的男表。 对方一直背对着卫洵,浑然不觉他的注视,走到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旁边,打开车门,弯腰上了车。 这个背影……这衣服、这手表、这车! 他、他、他---- 阳光亮的就像刀片一样。 在那炽烈地照she下,周围的一切都在飞快地旋转着,头脑中有种眩晕的感觉。所有嘈杂的声音如同cháo水一样飞快地退却,天地安静。 安静沉默的如同末日。 被车子发动的声音惊醒,卫洵手里的蛋糕一下子落在了地上,他发疯一样朝着那个方向狂奔了出去。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避让身前的行人和车辆,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辆车,只有那辆正在离他越来越远的车! 汽车的鸣笛响成一片,紧跟着是刺耳的刹车声,卫洵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大力一拽,跟着有个人冲上来抱住他,他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对方却死不放手,两个人踉跄了好几步摔倒在地,一起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死死抱住卫洵的人松开了他,焦急道:"你有没有事?哪受伤了?" 旁边有人惊呼:"流血了,快叫救护车!" 一名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你要找死别连累老子……"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反倒让人什么都听不清楚,卫洵本来就喝了酒,刚才又这么滚了两圈,只觉得天和地都在晃悠,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也感觉不出来哪里疼。 倒是这个地方几乎就在医院门口,很快就有医生赶到了----下个楼就可以,连救护车都不用。 刚才拉了卫洵一把的正是沐嘉树,卫洵让他回去的时候他就很不放心,只不过知道这人说一不二,自己又没有什么阻止对方的立场,因此把车停在附近之后就一直悄悄跟在他的后面。 也算是他反应快,看见卫洵突然狂奔立刻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拼尽全力才算赶在小轿车撞过来之前拦住了卫洵,但也受惊匪浅,这个时候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要说: 呜,存稿箱失灵了…… 第24章 相认 沐嘉树擦了下额角的汗水----多半是吓出来的:"医生,请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除了胳膊上有一处擦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问题。" "好的,谢谢。" 沐嘉树的心一放下,怒火立刻就涌了上来,伸手拎起卫洵衣领,恨不得一个嘴巴子糊上去:"卫洵,你在gān什么?!你他妈不要命了是不是!" 这种失态对于他来说可太少见了,更加不符合沈树的身份,然而这个时候卫洵也没能从中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甚至没有办法分神去注意眼前说话的到底是谁,那被酒jing麻痹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几乎是木然的,只能吃力而迷惑地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去医院……那里没有沐嘉树……于是坐在街边喝酒。在梦里见到了他,在现实中也见到了他…… 卫洵顿时明了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他甩开沐嘉树,发疯一样地跳起来向前冲,跑了几步,忽然放声大喊他的名字:"小树!小树!小树!" 沐嘉树要拉他的手伸到一半,愕然而震惊地站在原地,他身边的一群人涌上去,拼命拦住卫洵。 而卫洵推开周围的人,突然就哭了。 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吓的松开了手,卫洵却也不再想要试图向着刚才车子开走的方向狂奔----无数车流之中,他想找的那一辆早就已经不见。 "小树!小树!小树!小树!" 巨大的失落之下,不知道究竟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他的神智已经模糊了,甚至不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心里面有那么多的难过,只有叫着这个名字才会好一些,于是就拼了这条命一样,不管不顾地叫着那两个字,尽管明明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把那个人给叫回来,尽管越叫越是绝望。 "快,镇定剂呢?快给他注she镇定剂!" 沐嘉树这才如梦初醒,快步赶上去,想要帮忙,但看着卫洵那个样子,他又不知道该如何伸出手去。 长大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 那种感觉仿佛小的时候。自己有一次打碎了卫伯伯最喜欢的一个烟灰缸,当场吓得大哭,卫洵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卫伯伯绝对不会发现,他信以为真,却没想到卫洵跑到他老爸面前把这事给担了下来,结果挨了一顿胖揍。 他从小就是个好哥哥,但自己似乎从来没能为他做点什么。沐嘉树从来也没有想到,卫洵会因为自己的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早知道这一点,他绝对一开始就不会隐瞒身份,不管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这是他的错,犯了错就要弥补。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急促的呼吸,礼貌地冲医生点点头,从对方手里将注she了镇定剂的卫洵接了过来。 卫洵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夜晚,周围一片黑暗,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月光透过窗帘薄薄地透入,在地上映出一片轻霜似的苍白,也足以让他看清窗前静静站立着的那个,男子的轮廓。 镇定剂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退,四肢仍然无力,卫洵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慢慢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只不过记忆中似乎还有一块断层。 他能记起来自己喝多了去追车,但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在没有了解对方的身份之前,卫洵谨慎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chuáng上,静静睁着眼睛打量黑暗中房间的轮廓,作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