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在一张单人chuáng上,手挨着手,肩靠着肩,温度互相感染。 三个多月jīng神紧绷,睡梦中都在茫茫人海中找人,一沾枕头,深沉的疲累就化作旋涡,迫不及待要将方令斐吞没。 “睡吧。”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这两个字,那一根始终不肯放松的弦终于松缓下来,陷入了深沉的睡梦。 方令斐以为一切将重新回到正轨。 他睁开眼的时候,bào雨已停,朝霞还没散完。寝室的劣质窗帘遮光能力不够,屋子里正处于半昏暗半明亮的蒙昧中。 陆星沉坐在窗边的凳子上,注视着他。背后就是窗户,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边,然而没有被光照到的面容却像已经晕染在了黑暗。 方令斐能感觉到,陆星沉看着他的目光很深。 不安如同雾一样在心里膨胀升起,“怎么了?” 陆星沉没有说话,起身拉开了半扇窗帘,阳光彻底倾泻进来,落进他的眼底,那里有一块正在形成的坚冰。 方令斐听到这个半身沐浴在阳光中的人说:“我们分手吧。” 沉默弥漫。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天,对于自己的反应,方令斐都觉得奇怪,他没有纠缠不休,也没有挣扎疯狂,甚至没有任何失态。 冷静理智地可怕。 或许是因为在那三个多月无望的寻找里,就已经产生了某些预感。 “为什么?”他问陆星沉。 陆星沉似乎笑了笑,背光,方令斐看不清这个笑的样子,只听到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就不适合和人产生联系。” 方令斐在chuáng边目送陆星沉走远,身体里有什么被láng狈抽出,重新注入的东西,叫憎恶。 后来呢?后来他听说陆星沉的确找到亲生父母了,他的父母地位高贵,是本城上流社会有名的商人,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说好了帮他介绍活儿的老师打电话过来,方令斐声音低低地拒绝。 “抱歉,让您麻烦了。我打算做点其他的……跟专业没关系,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我想试试。”他这样说。 放下电话,方令斐找到了半年前有人塞给他,被他随手扔在抽屉里的名片,敲响了娱乐公司大门。 …… 月色朦胧,星子闪烁,方令斐看着陆星沉的眼睛说:“我记得你不喜欢欠人,我也不要你欠我,只要一个答案。” 第24章 夜风chuī散蒲公英,陆星沉听见自己轻轻笑了,声音如静谧和缓的流水,“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的话,大概是因为我病了。” 思绪纷繁,但方令斐面容依旧是冰川一样不可融化的优雅冷静,他今天问出来,就没打算只得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什么病?” 陆星沉:“你认为是什么病?” 这些年演过的狗血剧本冒了出来,方令斐喉咙有点紧:“心脏病?” 这名词在各路偶像剧里出现频率跟癌症齐头并进。然而刚说完,方影帝觉很想把话吞回去。刚刚打架那么利落,揍人比他还厉害,这能是心脏病? 这样想着,他轻轻皱起眉,脸上挂上明晃晃的怀疑。 果然,陆星沉说:“你觉得我像得了心脏病?” “癌症?” “我以为自己身上没有化疗的痕迹。” “白血病?” “它也属于癌症的一种。” “肿瘤?” “这个也需要化疗。”陆星沉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得的是这些病?” 方令斐笑容消失,脸色很冷:“你在耍我?” “没有。”陆星沉目光浅淡,“只是告诉你,我没得心脏病、癌症、白血病和肿瘤的任何之一。” 他有时候会想,就算是这些病,也比变成一个神经病好。 陆星沉忘不了自己仍旧怀着一点执拗的希望,从jīng神病院出来,第二天在寝室醒来看到的东西。那时候天还没有亮,室内昏暗,然而他看得很清楚,想骗自己是幻觉都做不到地清楚。 也是那一刻,他终于决定斩断自己任何侥幸和不切实际的希望,坐在窗边,等天亮,等方令斐醒来,然后分手。 方令斐停下脚步,打定决心要答案:“到底是什么病?” 陆星沉目光落在路边一朵盛开正热烈的月季花上,那上面有一个食指指节大小的小人,穿着跟花瓣一个颜色的红裙子,背后背着小翅膀,轻轻翕动间,落下点点荧光,就像童话中的拇指姑娘。 这种幻觉偶尔也会出现,但总是很少,更多的永远是人头、血水、脸色青白可怖的鬼,或者身上笼罩着黑气,丑陋到像是各种动物拼接在一起的妖怪。 他伸出手,轻轻摇了摇那朵月季,看到幻觉“拇指姑娘”吓得缩了回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