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陆瑜已经抬头看来过来，他伸手去抓搭在一旁椅背上的衬衣，快速穿上了。

    但陆瑜还是看到了。

    孟慎言左心房靠近腋下的位置，果然多了个黑色的纹身。

    纹身不大，就一个拳头大小的星星。

    黑底的星星中间是一个花体的边缘镂空M，一圈圈藤蔓将星星和字母缠缚住。

    “我还头一次见把自己的姓纹在身上的。”

    老大夫还在打趣。

    孟慎言扣好衬衫，不冷不热地对老大夫说：“我可以走了吧。”

    “急什么，我还要给你拿点药。”老大夫绕回了办公桌后，就开始伏案写了起来。

    门诊室一下安静了。

    陆瑜收回视线，轻笑着摇了下头。

    她到底怎么回事。

    就凭借护士站的两个小护士的三言两语，就生出孟慎言有可能对她旧情难忘的念头，现在想想，属实过于可笑了。

    此刻，陆瑜唯一庆幸的是，她没有自作多情问出来。

    如果旧情难忘，孟慎言不应该使尽浑身解数来引诱她吗，但是从他们再次相遇后，似乎一直都是她在主动，循规蹈矩的倒是孟慎言。

    他没有半点出格的举动。

    她胃痛，孟慎言抱她来医院，她咬了他，也是她“出格”了。

    孟慎言自始至终只是在做他工作范畴内的事：照顾她生活起居。

    如今，孟慎言身上的纹身，无疑就是最明晰直白的——孟慎言对她没意思的证明。

    八年前，她和孟慎言热恋的时候，唯一一次孟慎言同她闹别扭，就是有个学艺术的花臂富二代猛追她。

    每天一束鲜花地送，她班上的同学也被他的礼物攻势笼络了不少。

    花臂富二代不可谓不高调，像是单方面对孟慎言的挑衅。

    孟慎言表面不动声色，将清冷贯彻到底，但晚上回到出租房，他又会身体力行地证明，他有多大的醋劲儿。

    陆瑜好气又好笑，事后还要哄他。

    说不喜欢有纹身的男人，感觉脏兮兮的，还是喜欢他这么gāngān净净的，还嘟嘟囔囔地逗他说，让他可不要去纹身，只要纹身就不要他了。

    ……

    如果孟慎言真的对她旧情难忘，就不会把她不喜欢的东西，纹在身上。

    而且，她笃定——

    “M”不是“孟”的缩写。

    相恋一年，陆瑜对孟慎言大概的性格底色还是了解的。

    他并不是自恋的人。

    相较于那些“普信男”，他可以算得上不自信，他仿佛压根儿没自己是北城大学校草的自知。

    既然重要到纹到胸口，那应该就是这八年里，他jiāo过的某一任女朋友的名字了。

    凭借孟慎言的长相，哪怕落魄了，陆瑜相信，只要他想要，这些年身边一定不会缺女人。

    陆瑜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清纯的娃娃脸，笑起来时眼睛像是两弯月牙，青chūn无敌。

    或许“M”就是指代的那个女孩吧。

    还有孟慎言手腕上的两枚戒指，也可能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有那么一瞬间。

    陆瑜又想起了更久远的一件事。

    大三那年chūn夏之jiāo，她和孟慎言一起去踏青，遇到一个卖手工小饰品的商贩。

    好多情侣都在选。

    陆瑜也去凑热闹，她看上了一个塑料花珠子串成的扭花戒指，虽然廉价，套在她手上还挺好看的，陆瑜又选了一只简约款的，给孟慎言戴上。

    陆瑜将两人的手并在一起，凑到他耳边，笑着说：“孟慎言，我们买这对吧，以后任谁看到，都会知道我们是一对。”

    孟慎言却从手上取下了那串珠戒指，放了回去，拒绝了她这个提议。

    淡淡说道：“不好看。”

    孟慎言以“不好看”拒绝了和她一起戴情侣戒指，却给别的女人买了一对银戒指。

    高下立判。

    无比嘲讽。

    哪怕都是过眼云烟，陆瑜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梗。

    时至今日，她也不觉得那女孩子多耀眼。

    但是不可否认。

    她确实是她的手下败将。

    走廊的灯暗了一瞬，又亮起。

    像是陆瑜起伏的心情。

    情绪繁多，如千帆过尽。

    平息下来后，陆瑜确定，此刻，她心中最多的是轻松。

    她之前怀疑孟慎言对她旧情难忘时，已经在考虑等孟慎言好起来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把他调到远离总裁办的其他部门去。

    她不能留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在身边。

    但因为那如影随形的对孟慎言的“愧疚”，她又不能像对待其他不合格的下属，用太过qiáng硬的态度。

    生怕孟慎言会敏感地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厌弃。

    现在，倒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孟慎言根本对她没兴趣，放在身边就放着吧，不说他的工作能力真的很qiáng，就是当个赏心悦目的装饰品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