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很满意,问:“沐青山为难你了?” 祁昱捡起大钳子,并未言语,只是喀的一声剪掉了灌木丛中最粗壮的那截。 “那就是个外qiáng中gān的纸老虎,”老太太敲腻了碗,开始搅和汤汁,一面回忆说:“想当年沐青山求娶云瀛王么女,凭那三寸不烂之舌,一通胡搅蛮缠,如今自个儿嫁女倒摆起架子来了,真是个老不要脸的!” “老婆子亲自下去跟他谈……” 祁昱回眸,眼神落在木轮椅上,“您上次摔伤腿脚还没好利索,不宜走动。沐家之事孙儿自有应对之策,您好好养伤便是。”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老太太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要修养一年半载。 老太太转为说:“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 “小桑年纪尚小,性情纯良,您会吓到她。” 一听这话老太太就不乐意了,重重撂下汤匙,“我还不会吃了她!”殊不知她说这话时就凶得要吃人。 祁昱保持一贯的沉默,把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由着老人家生闷气。 “罢了,我老了不中用了。” 说完,老太太就自己转着轮椅回屋子,侧边很快跑出来一条有半个成年男子高大的láng狗,毛发蹭亮,眼瞳深蓝,十分乖觉的竖起前蹄,拿爪子帮忙推轮椅。 一老一狗快要进屋时顿了顿,老太太说:“待料理gān净候府,也该在朝堂上露面了,我大晋嫡出的子嗣,血统高贵,堂堂正正,没道理藏头藏尾,叫那母子俩好好瞧瞧,何为嫡庶何为尊卑,也叫我生的那个窝囊废瞧瞧,他那双眼究竟瞎到什么地步。” 祁昱颔首应下:“孙儿谨记。” - 另一边。 午时将至,云桑与母亲于伯母等人才到了山顶,几人都累瘫了,寻到一小亭子歇脚,好半响都没缓过劲来。 山顶风光自是极好,有山脚下没有的青葱树木,雕栏石碑,午时的日光稀薄,飘雪纷纷扬扬落下,视线所及,皆是点缀了一层雪白。 他们行过的地方还留有成排的脚印,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像是踩到沙地里的,却比沙地gān净纯洁。 于夫人不是头一回来了,侧头和云氏说:“瞧吧,我就说雪景好!以后gān脆在这修个庭院,每到冬日来小住几日,省得来回奔波。” 云氏身子骨不算硬朗,爬上来就累得不行,听了这话连声说好,心里却是想下回任谁说破了天也不来了。 云桑看穿了母亲的心思,隐隐觉得好笑,与陆氏嫂嫂说了几句话,便出了亭子,山顶平地除了漫天的飘雪,还有许多不常见的稀奇东西。 阿贝帮她拢紧斗篷,谁料风chuī来还是拍了一脸的小雪花,不冷,就是黏上毛发肌肤湿湿的不好受。 她索性把斗篷的帽子戴上,只露出一张倾城卓绝的小脸,双眸清亮,朱唇嫣红,为这雪白舔了一抹鲜亮。 阿宝伸手捏了一点gān净积雪放到嘴里,却是无味的,她兴致不减,兴冲冲问:“姑娘,咱们装一捧雪回去怎么样?” “等回去就成雪水了,傻丫头。”云桑虽是第一次见到实实在在的雪,可也在话本子上看过,如今除了新奇,还有些怅然失落。 祁昱见过了吗? 她闷闷想,还是早点回去好了。 于是转身,想要回亭子,眼角余光瞥到一处,竟再也收不回视线。 不远处,几颗松柏傲然挺立,深褐色的枝gān笔直而挺拔,茂密青翠的枝叶之上缀了一层薄雪,新雪落下压旧雪,风过,树下雾蒙蒙的一片,别有一番意境。 她记起玉师傅当初给画的雪中松柏图案,与眼前这处,简直一模一样! 顽qiáng,优美,惊艳的,叫人过目难忘。 云桑眸子骤然一亮,提着裙摆小跑过去,阿宝阿贝顺着看过去,不由得惊讶道:“竟见到了活生生的雪中松柏!” “要是当时玉师傅雕刻好了,定然比这还要入木三分!” 小亭子里云氏她们听到动静也都过来,于夫人眼尖,一下子就指着地上的新泥说:“还是新种的,你们看那里,谁这么有心思,大冷天的,把这么一大颗松柏搬上来,八. 九颗呢,种下去可要花不少功夫!” 闻言,云桑蓦的一怔。 耳畔响起那夜祁昱低沉温和的嗓音:你先去,去了就能看到了。 她眼眶微热,望着那挺拔的枝gān,好似看到祁昱冷峻的脸庞。 当夜,她只是因为不想去九禅山,才借口说没有松柏,不去。 不曾想,他竟真的赶在今日前给种下松柏。 沐云桑回头看去,雪下得愈发大了,飘到她长长的眼睫,顷刻间融化,顺着末端挺翘那处滴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朦胧的面孔,嬉笑玩乐,却没有一个是祁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