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潇下电梯的时候,在群里看到大家讨论在哪聚餐,她回了句:晚上有事我就不去啦,大家好好玩。关掉屏幕后,仰头靠在了电梯冰凉的墙壁上,无声地闭了闭眼睛。走到一楼大厅,她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宁潇回头,看见一个穿着入时、气质不羁的年轻男人,对方似乎很惊喜,但宁潇不太记得他是谁了,站在原地,眉头微蹙。“我是钟亦翎啊,你不记得我?我们一个中学的!我们在那个……那个夜店还碰到过呢!”钟亦翎很是兴奋。“啊,记得。”宁潇无声打量他,短短几秒又收回目光,笑意淡了些,“你们是合伙人?”钟亦翎家境厚实,也是个舍得花钱的主,宁潇从他这身行头都能看出来,加上手表过大七位数,如果自己赚钱能力不行,脑子不够用,属实是败家公子夺冠候选人了,拖上池蔚然当垫背的也可以理解。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宁潇还真不太记得他了。但光池蔚然跟着他一起开夜店这点,宁潇对他礼貌笑意都淡了点。“是是,不过主要是池哥帮我,我家老头子思想古板得很,把我卡都冻了,还是池哥意气。”钟亦翎傻乐,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他又会做生……”“找我有事吗?”宁潇径直道,已经做好了离开的起势。“我是来找池哥的,本来在办公室等他呢,结果来了个……什么孙总,我就被轰出来啦!”钟亦翎大大咧咧道,又警惕地压低声音:“不过我听了点,他们好像吵起来了,吵可凶了,好像池哥瞒了什么事。”宁潇脚步一停,突然沉默了几秒:“孙总。你确定姓孙吗?”钟亦翎鸡叨米点头:“对啊,你认识?”宁潇没说话,盯着钟亦翎看了几秒,唇角忽地勾了勾:“你想从我这套话啊?怎么,担心他能力不够,不能继续投你了?”钟亦翎脸色都微微一变,急了起来:“什么啊!我是想看我能不能帮——”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立马闭上了嘴。自己的确偷听到了些关键词,但他当然不可能真泄露出去。宁潇眉头一挑:“不该管的你就不要多管了吧。当好你的少爷,别去凑他的摊。”说完,她拔腿就走。钟亦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还以为池哥跟你有点交情,看来你们也是一般啊,有人要冲上门揍他,你也无所谓咯!”写字楼的一楼大厅本来就人来人往,现在又是三四点午后,钟亦翎这声音一拔高,吸引过去不少目光。宁潇顿了几秒,转身走到钟亦翎面前,神色平静:“激将法只对小孩子有用。我再劝你一次,少管他的事。”孙这个姓,她有印象。是在国外团建那次,跟池蔚然偶然碰上时,池身旁的人提到过的——孙总。那时,池蔚然好像在做他们的技术外援。这个孙总在国内人脉网深厚,其中跟孙总关系颇深的一家公司今瑞,也是池蔚然公司的投资方之一。今天宁潇看苏蘅给他们的更新资料时,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三年发展计划里,有一项实验提到的频段,是需要低轨宽带通信卫星联合组成,才能实现实验落地的可能。而如果三年后想要达到目标,试验卫星应该已经在研制当中了,更别提还必须发射成功。换句话说,这一点,现在他们公司根本做不到。秘密研发都不可能。如果已发展到这个阶段……那只能说明池蔚然公司可以自己印钱。因为从去年公司财报情况来看,他们的资金链无法承受这样的研发创新。宁潇本来想问苏蘅的,想了想还是没能问出口。她跟十八岁相比明智了不少。不知不觉中,也变成了池蔚然那种讨厌的,精力能省就省的人。问了就能得到答案吗?苏蘅也不可能跟她说,那何必呢。钟亦翎神色严肃:“你是不是知道池哥在干什么?”他听墙头没多久就被赶走了,但关键词没落下。对方说什么——你想害死我啊?我告诉你,要冒险失败了,你对得起谁?你负不起这个责!火气滔天。是下一秒就能把池蔚然扔到大楼底下的怒火。可听动静,池蔚然……他没什么动静,好像就听着。剩下人也没人敢进去。钟亦翎担心池蔚然真被揍了,要是伤到脑子,那他做的生意不也完了!当然,最主要,他还是担心池蔚然本人安危。这才在看到宁潇后,病急乱投医了。他隐约记得宁潇是练家子来着,应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没想到人家这么薄情,压根不想管。宁潇好一会儿没说话。在钟亦翎要放弃前,她才开口。“池蔚然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想做成的事,没人能拦得住。”钟亦翎哑然。“至于要为此付出什么,他是成年人了,自己应该承受。”宁潇扔下这几句,转身就走。一路走到了旋转门,又停下了。她垂眸,望着大理石地砖,上面倒映出隐隐约约的人影。成年人,要把握距离。要会装陌生人,要仔细戴上面具。要摸清一切明里暗里的规则,熟记、遵守。所以,跟她有什么关系,看个热闹就行。……宁潇从47层电梯出来,发现整层都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只有西边传来隐约的声响。这是CBD黄金地段近几年的甲级写字楼,配套一流,隔音也一样。能透出这样的声音,只能说明……里面的人精力不错。宁潇大步流星地走向声源,只在门口处被苏蘅拦了下。她望向苏蘅担忧的眼神,对方轻摇了摇头。池蔚然自己知道孙总的脾气,是他自己下了命令,在他出来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我来负责。你就说我硬闯了。”宁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分贝轻然道。苏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潇微微后撤两步,姿态沉默又安静。下一秒,宁潇抬腿,一脚鞭踢踹开了门。闪身进去后,又飞快抬脚踹上了,把一切惊愕的视线隔绝在门外。宁潇人还没定住站稳,余光就瞥见中年男人手中的砚台,还有倚着办公桌,长身而立,神色淡冷的男人。两个人同时看向她的方向,都愣了愣。宁潇暗慨。池蔚然。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耽误他摆这假优雅真欠揍的姿态啊。“怎么你小子羽翼丰满了,出尔反尔啊!”孙成宇反应更快,怒火登时达到极点,手臂用力,把掌心的东西砸了出去。宁潇想也没想,冲到了池蔚然身前。这人动作其实算慢的,所以她预判的方向很准。……准也是个问题。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宁潇眉头微皱,这砚台真有点份量。没看池蔚然,她又转过身去,神色沉了沉:“孙总,说话就说话,您动什么手啊?”池蔚然垂着黑眸,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在宁潇说话的时候,他抬了手,在宁潇后脑勺上轻拂而过,掌心沾了点黏腻的暗红。有那么几秒,池蔚然目光闪烁,喉结微动,好像忘记了怎么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