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

【表面风流纨绔实际温柔痴情的少爷&表面敏感自卑实际清醒独立的灰姑娘】 听闻,信州城里的四少年少风流,是个十足十的纨绔。 城中有点姿色的女人皆与他有风月韵事。 嫁给四少的时候,靳筱还是个自卑敏感,在家中不受重视,涉世未深的少女。 都说四少娶靳筱那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女人只是为了方便在外面继续风流。 靳筱也这么认为,她要的不多,只想在乱世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庇护,所以她按着四少的喜好,与他做戏。 在四少面前装巧卖乖,刻意逢迎。 四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从不替自己辩解,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给足她偏爱与盛宠。 终于让她在那个动荡不安的乱世遇见了属于自己的光。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车站
四少这回,是受北省一位官员的约,那官员的弟弟,靳筱也见过,是上回和四少闹脾气时,打了照面的高先生。
她想起高先生,又有点不好意思,那天什么情形,明眼人都清楚得很,面上装着瞧不出来罢了。如今怕又要见了,又要揣着装都不记得。
从家里开车到韶关的车站,要坐火车才能到北省。靳筱坐在小汽车上,还多少想着那回事,可到了熙熙攘攘的车站,刚靠近了,夏日的热浪和人群,混了拌嘴、嘱咐和细碎小事的嘈杂,便从窗户里闯进来,扑面而来,又撞进耳朵里,叫她也一下子觉得眩晕。
中国从没有什么人少的小城,反而越是穷苦,越要变着法的谋生路。开车的刘士官费了劲地要把车子开到特殊通道,却苦于大马路牙子也挤满了人,没有办法给他们辟出条路。
“是建造的时候就不长心。”
刘士官一面按喇叭,一面抱怨:“要想开进去,就这一条路,也不想一想,老爷们怎么走?长官们怎么走?”
可见修建车站,也是门社会科学,并不只在于尺寸人流,还要扯到社会阶级去。
刘士官这样一直鸣笛,让四少也觉得吵得很:“慢慢开过去吧,”他手指敲了敲一旁的坐垫,“总按着喇叭,也空不出一条道。”
“那可不,”刘士官同他说笑,靳筱能看见他侧面露出的白色牙齿,“说是信州闹革命的时候,枪声,炮声,震天响,有个卖白薯的,没来得及跑,竟然没听见一般,仍旧兀自卖白薯。”
他今日话多,因同长官外出,不再只是武官的本职,还要做后勤、茶水、赔笑的工作。四少倒没听过这回事,也觉得新奇:“怎么,难道是个聋子?”
四少问得新鲜,靳筱看着车外,却接了他的话:“怎么是个聋子?做平民的,不都是这样。”
一辈子不过图个肚皮,偏偏肚皮也没有饱过几日,就好比占了道要过马路的人,不是听不见鸣笛的声,也不是鸣笛的声音不够响亮,只是就这一条路,没有别的。
干脆做个聋子。
四少偏了眼,笑她:“你今日倒很感怀。”他伸手帮她擦掉额间的汗,嘴上却不正经地吓唬她:“小心被抓起来。”
靳筱还没有回他,刘士官已笑着接了话:“那怎么能够!”
他其实笑得有些刻意了,仿佛不说这句话,便无法表达他见证了颜徵北同他夫人琴瑟和鸣。四少瞧了他一眼,也觉得他今日话太多了些。
可见做武官,做司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营生。识人眼色,见缝插针,也要凭本事一点点积累。靳筱笑了笑,又回头去看窗外。操着各种口音的人,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往车站里面涌。有韶关本地的人,也有北地的口音,她认真听了听,才说:“从不知道,韶关也有许多北方人。”
四少没有说话,刘士官已接过去了,说不准是抓了机会同少奶奶殷勤,还是真的感慨:“从前中原是粮仓,人丁也兴旺一些,现在战乱,当兵的来一批,便劫一次粮食,上来一个政府,就扒一层皮。”
他又往前开了一些,照理这些事情沉重,他语气却轻描淡写的:“我就是北地来的,实在活不下去了,来南方参军谋条活路。”
自清末白银外流,拳民作乱,北地的农民交不起税,要么落草为寇,要么便跑到南方。可跑到南方的,也不一定就有好日子过,再往南去,土家和客家也斗得你死我活。
从来都知道跑到南洋的中国人过得艰辛,其实背井离乡的,不分海内外,哪有不艰辛。
嘴上说着天无绝人之路,但拼了命,渡了黄河又渡了江,流血流泪,举家谋出了活路的,便是本国的国民。靳筱瞧他年龄不大,却经历很多,让她语气也软下来:“那你这回,可以回老家看看。”
刘士官笑笑:“去年闹饥荒,不知道还活下来几个。”
他想了想又道:“我们那的,都是听爹娘,爷奶说饥荒的故事长大的,从小就怕饿,生来就怕做饿死鬼。”
大约心里也有恶气,终归没忍住:“什么饥荒,都是兵灾罢了。”
他说在兴头上,四少却冷不防提点他:“你也当了兵了。”
刘士官才知道自己多了嘴,终于安静下来。
颜徵北又忍不住去看他身边的人,她从来都很容易伤感,不管为旁人还是为自己,果然靳筱听了这些,也跟着难过:“我总觉得小时候不顺遂,但也没有挨过饿。”
她握了握自己的小手包,没有用新近流行的小皮包,她已经很朴素了。
可纵然朴素,也是上好的纺绸做的内衬,同为了下一口饭,顶着鸣笛声,枪炮声,也要往前走的人相比,是云端的消遣,更是云端的朴素。
四少握住她的手,非要开玩笑让她开心起来:“这些都是大老爷们该考虑的,你又操心什么?”
可官府里的大老爷们,靳筱想起北的那位小说家的手笔,真是贴切得很:“吃的是百姓的钱,吐的是公文,什么都不顶用的公文”
若把人世看得太清,便会觉得绝望,觉得活得半点兴味没有,还不如做个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少奶奶,来得简单。
可偶尔走出门,瞧到了一年四季只能穿黑布衣裳的人,过得是什么日子,想想自己平日那些踌躇和思虑,又觉得自己浅薄得很。
她小时候也问祖母,为什么村里的人大多衣服是黑色的,祖母那会心情不错,同她说,因为黑色不必染色,所以便宜。
因而民国的底层,便是黑色的,又很迷茫,像外国人拍的明信片,顶一张蹉跎的脸,和一双疑惑前路在何方的眼睛。
四少却不在意这些,也没有心思去哀民生之多艰:“个人皆有命数,大家伙都自己的日子都顾不来。”
他这样讲,说不清算道家,还是佛家,却让靳筱眉目舒展一些。
倒不是因为被他说服,而是想起从前因去了他书房,瞧见那些杂志,而闹了误会,心惊胆战了许久。
她打起了精神,去看前方,偏了脑袋道:“快开到头了,看来还能赶上这一趟火车。”
只要上了火车,周遭便再不是穿着黑色粗布衣服的平民,色彩骤然便丰富起来。有穿旗装的,有富家的学生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还有一些穿着洋装拿着阳伞的小姐,保不齐可以做个小时装展。
金钱便这样神奇,困窘的总能和困窘地坐一起,不拿钱当回事的,便又能和另一堆为赋新词强说愁地坐一起。一个圈子的,想要去另一个圈子,也很简单,车头有穿制服的售票员,按差价补票即可。
可见圈子和圈子之间的差别,也不过是差价,有上进的,去多赚几个钱,便也能到特等车厢,去问一问身旁的太太:“香水好闻得很,是什么牌子?”
觉得如此便也很好的,也可以抱着孩子接着坐下去,指不定对面坐了老乡,又可以聊一路。
这便是人间。
颜公馆待久了,突然出来,留了心去观察, 突然觉得周遭不再是周遭,世间不再是世间了。好像她成个婚,像被圈起来上了所学校,出了这所学校,再看这个世界,心境便不大一样。
车厢从不是藏得了大秘密的地方,因旅途枯燥,总归要说一些话。又因周围有许多人,便是轻言慢语,隔着隔间,说话的人也知道会成了广播,真的炫耀起什么,便比登报还要痛快。
靳筱上了车,便听后头的两个小姐谋划了许久接下来的婚纱要选什么,鞋子要什么牌子,要怎么新式,怎么不同凡响。
四少在她一旁很安静,一早拿了报纸来看,不像他的做派,倒像靳筱平日的样子。靳筱也想学他,可书拿了又放下,这一车厢的八卦,像非往她脑子里钻似的,怎么也听不完。
她吃了一瓣橘子,又听后头两个女人一面嗑瓜子,一面刻意低了嗓子:“唉,听说了没有,北省拍板的那位,”她们俩挤眉弄眼,没带姓名,但尽管低了嗓子,一干竖着耳朵的听众,多半又都知道是谁,“打算把女儿往南边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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