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

2016年,伴随互联网技术革新,新媒体迅速崛起,传统媒体受到冲击。时尚杂志《盛装》在转型之时意外面临主编空缺。有着深厚行业背景的副主编陈开怡踌躇满志,集团却任命了肖红雪为新主编,她主张杂志要想提升传播力,首先要顺应市场。杂志新方向让广告总监鲁斌斌得以大展拳脚,但专题组却因捍卫内容的独立性而受到重重挑战。开展自己新媒体副业的资深编辑赵昕、“菜鸟”编辑李娜等基层员工也都在摸索着自己的职业道路。为了扩大竞争力和影响力,《盛装》进行着艰难的探索和转型,在不断革新中实现全媒体融合。最终形成了以陈开怡为代表的《新盛装》、肖红雪为代表的新媒体团队以及鲁斌斌为代表的网络达人经纪公司,各自迎接着融合变革后的全新发展。

第九章 出场,幕后高手
肖红雪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外面的工作区所有人忙碌的样子,和之前的压抑气氛完全不同,像是一台机器重新开始运转。
肖红雪拿起手机,给项庭锋发了条微信: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说陈开怡是《盛装》的灵魂。
项庭锋回微信:我下午从香港回去,晚上见。
敲门声传来。肖红雪走回办公桌后,坐下。“请进。”
鲁斌斌推门进来,脸色阴沉,将一张表放在桌上,上面写了几家公司的名字。
“咱们不是在查账嘛,这几家公司和陈开怡关系不浅,重点查这几家,一定能查出问题!《盛装》大局已定,她是翻不了盘的,现在连‘时尚盛典’也没她什么事了,仗着还有点余威,赶紧带着资源走了。这可都是咱们《盛装》的重要客户,不能让她带走,查账!只要查出一点蛛丝马迹,立刻对外通报,先把她名声搞臭,她想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肖红雪就说:“如果是账目上真的查出问题,可不只是名声的问题了。”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要我说,有问题她当然该死,没问题也能找出问题——主编,这个时候不狠,大局很难稳啊。”说着话,鲁斌斌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手里将那张写着公司名字的表,轻轻地推到肖红雪面前。
“现在所有计划都打乱了,你要把那些标签重新做。”
“我刚才和你说的你都忘了吗?杂志下厂之前是有基本流程的,买图催稿看版式,一校、二校、三校、黑白小样、彩色小样、下厂——”
“先交简单的稿子和碎版,同时盯着特别策划和专栏,专栏稿子到了催封面故事,封面故事的图先出,出图之前服装、美容、化妆的小稿子全都要出来,然后再出策划的稿子和图,同时做版!”
“记得第一时间催所有视觉栏目的摄影照片,那些摄影师有时候很难联系的,早拿到早心安,然后再收策划的稿子,配图,需要插画的还要提前联系插画师!”
蔡菲正在手把手教李娜,李娜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蔡菲气定神闲,李娜手忙脚乱。
不过李娜充满干劲,她不相信她自己学不会!
即便是严凯吩咐她出去采访帮谷欢收集素材,她也精气神十足地回答:“没问题!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采访去也!
虽然蔡菲已经与肖红雪出差去了,但是李娜相信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
李娜一脚踏进店门店,年轻女导购就带着笑容迎了上来:“小姐,晚上好,欢迎光临,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我——”李娜紧张得磕巴了一下,“我有些问题——”
“您说?”
“我有12个问题想采访您——”
导购微微有些愣:“12个啊,您说吧。”
李娜将背好的提纲一泻而出:“请问你们品牌旗舰店为什么要选在这个位置开?旗舰店的意义是什么?网络代购对你们品牌实体店冲击大不大?旗舰店是销售和其他店的销售业绩有什么区别吗——”
导购懵住了:“啊?请问,你是谁啊?”
换了家奢侈品店,李娜捧着杂志,对着一位男导购鞠躬,笑容真诚。
“您好,我是《盛装》杂志的编辑,我现在做一个选题的采访,我有些问题想采访您,可以吗?对了,我叫李娜。”
“我们这边的采访一般是要通过品牌公关预约安排的。”
“太感谢您了!那您能给我一个你们公关的联系方式吗?”
导购一脸懵:“一般来说,都是我们公关主动联系你们的。”
第三家奢侈品店,李娜90度鞠躬,再起身,对着面前的品牌店女店长,简直笑到谄媚。
“店长,您好,我的同事联系过你们品牌的公关,但这个采访,需要像您这样的品牌一线精英回答,才更加真实准确,我能占用您一点点时间吗?”
“你是《盛装》的?”
李娜笑容都快从脸上喷出来了:“是的,你们品牌和我们《盛装》,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你好你好,我们去里面聊吧,希望能帮上你的忙。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李娜,和网球冠军李娜同名。”
“哦,李编辑,幸会。”店长伸出手,要和李娜握手。
李娜双手握住店长的手,狠狠鞠躬:“谢谢您!”
李娜终于收集到足够的素材,骑着共享单车,返回公司。
但是路上,却是迫不及待地戴上耳机,与蔡菲通电话:“菲菲,她叫我李编辑!哈哈哈哈——为什么,这三个字听起来那么舒服啊——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三个字了——你等我,我去接你下班!”
李娜骑着骑着,站起来蹬自行车——但蹬得并不快,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夜风习习,吹拂着她的头发。
肖红雪站在玻璃幕墙前,俯瞰夜景。
她的脸色,有些阴沉。
项庭锋在她身后环抱着她,脸埋在她肩膀上,闻着她头发的味道。肖红雪挣脱开,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项庭锋解释:“怎么了?——我和你说过好几回了,乔治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嘛。”
肖红雪叹息:“那天人偶突然撞到窗户上,你被吓得坐到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如果那个事情真的是严凯做的,他就是要用这种看上去很古怪的方法试探你的反应啊。”
项庭峰有些着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说不定这一切都是陈开怡暗中操纵的,严凯就是她的棋子——对啊,陈开怡要反击,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是离间我们俩,让我们彼此怀疑,她就赢了!这招真是太阴险了。”
肖红雪摇头:“这不合逻辑好不好!你想想,严凯是严永志的儿子啊,他怎么可能被陈开怡摆布?陈开怡能拿什么去左右他?”
项庭峰试着解释:“她有一套所谓的媒体理想主义,这种鸡汤情怀能骗到很多人啊,要不然,严凯放着好好的家业不做,为什么要来《盛装》做编辑总监?《盛装》的那点工资对他家而言——”
项庭峰没有说完,肖红雪打断了他的话:“停!我们不要再争论了,这种感觉太不好了。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这些都无法真正说服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项庭锋走到门边,两人浅浅拥抱。晚安之后,项庭锋出门。
肖红雪关上门,一脸疲惫。
被肖红雪关在门外的项庭峰,也是一脸疲惫。
有些事情要加速了,他想。
杂志社的陈列室。
柳子琪饶有兴致得在陈列室内踱步参观——就像在看画展。严凯跟在她身后,很是不耐烦。
“柳大小姐,你莫名其妙到我们杂志社来说要参观,都半个多小时了,到底想怎么样啊?”
柳子琪指着墙上的杂志:“这就是你们《盛装》的历史吧?你就为了这些,不愿意继承家业?”
严凯不想回应她:“说了你也不懂。大小姐,我要去加班了。”。
“动不动就加班,你可真没劲。”柳子琪抱起了双手,撅了下嘴,扬起眼睛看墙上的介绍,眼睛开始熠熠生辉:“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加班。”
严凯有着不祥的预感:“你又想怎么样啊?”
柳子琪眼神放光:“我决定了,我要把你们《盛装》买下来。”
这是用一进的四合院改造的会所,外面看着普普通通,但进来后别有洞天。所有的厢房都是玻璃幕墙和木结构,院子里植被丰盛,水声潺潺。
项庭锋熟门熟路,穿过院子,进了主房。
主房的房型和设计非常当代,但家具陈设又古朴,家具以明清样式的木质居多,墙上还放着几块古匾——像是从不同地方淘回来的。
桌案上与地上摆放着一些青铜器、瓷器和陶器。大瓷瓶里插着许多字画卷轴。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拿着一盏特制的灯管,看桌上摊着的一幅字。
项庭锋进房后,那男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继续看桌上的字。项庭锋轻步挪到桌子旁边,看那幅字,正是是王羲之的《丧乱贴》摹本。
项庭锋不敢惊扰他,屏息凝视,假装自己也在认真地看。
好在那中年男人终于看完了,慢慢站起身,关了灯管,放下灯,冲项庭锋摆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来。
两人穿过侧房,进到一个更小的房间——四周都是酒架,摆满红酒。两张相对的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盒雪茄。
那男人递了一支雪茄给项庭峰,自己也拿了一支:“我问过在日本政府里管文化的朋友,多少钱能从他们那把《丧乱贴》买回来,那人说无价,还说这种伟大的书法艺术属于全世界。我又问,既然属于全世界,为什么不能在我家放两天?一天也行。我可以拿我所有家产去换。”
项庭锋就问:“他怎么说?”
那男人苦笑:“他说在这幅字面前,金钱和财富毫无意义。——说正题吧,你怎么招惹上严永志了?”说着话,他开始给两人倒红酒。
项庭锋也苦笑:“顾先生,我哪里敢招惹严永志。我是不知道他会有个儿子躲在《盛装》上班,更想不到和乔治的关系那么好。您和严永志——认识?”
中年男人顾先生的眼睛眯起来,吐出了一口烟圈。
项庭峰就眼巴巴看着他。
这位顾先生名叫顾明山,是项庭峰费尽心机寻找到的投资界的大佬,现在虽然隐居,当年也是一个神级人物。《盛装》是一个大工程,项庭峰不敢自己动手,就请了顾明山出马。
没错,项庭峰在动《盛装》的脑筋。
电子阅读时代的到来,急剧地压缩着传统纸媒的生存空间;项庭峰打算趁着《盛装》杂志还没有倒闭之前,将《盛装》给卖出去——从而赚上一笔养老钱。
当然,《盛装》是法国杂志,项庭峰只不过是亚太地区的一个出版人而已。所以项庭峰要做一些能瞒得住《盛装》法国总部的小动作。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才寻上了顾明山。
顾明山摇摇头:“不认识,我知道他,他应该不知道我,听说现在严家的生意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女儿严玥在管,但严玥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人打听我。”
项庭锋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已经知道你和这个事情有关?”
顾明山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项庭锋沉吟着说:“严凯最近一直盯着肖红雪,搞得肖红雪每天疑神疑鬼盘问我,我猜他是在用肖红雪试探我——可见即便他们知道,也知道的不多。”
顾明山就笑:“如果只是严凯和严玥两个小朋友在查,也没什么,但如果严永志也插一脚,以他的老谋深算,估计很快就能看明白你这盘局了。”
项庭锋急了:“我的局?顾老,这应该是我们共同的事业吧?”
顾明山否认:“对你可能是事业,对我,也就是一个买卖——我就是专门做交换的人,用小的换大的、用便宜的换贵的,帮你把那本杂志换成你的钱——尽可能多的钱。”
项庭锋迟疑了一下,郑重说话:“顾老,当务之急是严凯揪着乔治的死不放,这个越拖下去越容易出事,我们是不是要加快收购的速度?《盛装》总部那边我都铺垫好了,只要您这边的钱到位,我们就可以迅速启动。”
顾明山端起红酒,抿了一口:“现在入手,还不是最低点。”
项庭锋低声说:“再等下去,我怕事情会有反复。”
顾明山呵呵笑了一下:“林乔治的死——死也死这么久了,你没必要再怕什么。”
项庭锋苦笑:“这种事情根本就说不清楚的……”
项庭峰与顾明山对坐聊天的时候,李娜与蔡菲也对坐吃饭。
让蔡菲哭笑不得的是,一顿晚饭也不安生。李娜是心急火燎狼吞虎咽,她急着要回杂志社加班。
理由是——严头儿在加班,作为新上任的流程编辑,没道理不去陪着加班!
好吧,对着这样一个工作狂,蔡菲放弃与她讲道理。放下饭碗,蔡菲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两个东西递给李娜——录音笔和一本笔记。
李娜奇怪:“什么啊?”
蔡菲干脆利落:“秘笈!”再度捞起饭碗,吃饭。
至于李娜——她可没工夫吃饭了,接过蔡菲的笔记本,翻开。
这是一本流程编辑笔记,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还贴了很多卡片和图标。
蔡菲一边吃饭一边含含糊糊说话:“这是我做流程编辑第一年时留下的笔记,你一定要好好学!”
李娜又拿起录音笔。蔡菲说:“这段时间我在楼道里偷偷录赵昕、陈然她们说话,都存在这里头了。”
李娜急了:“不是让你别再录了嘛,万一被发现了——”
蔡菲吃完了,一边收拾一边回答:“我很小心的,真是不听不知道,原来她们那个‘不怕胖女子天团’看上去相亲相爱,其实还挺复杂的。”
李娜抢着来收拾:“怎么复杂了?”
蔡菲笑:“她们人多的时候,都会拍赵昕的马屁,都是昕姐前昕姐后的,但赵昕不在的时候,尤其人少的时候,她们经常会挖苦赵昕,说她年纪大、家庭条件差、品位也差;陈然一直压在赵昕下头,其实很想上位,所以这次裁员政策下来,陈然其实挺认同的,还悄悄和林亚楠说过,年纪大的人就应该被裁掉,如果她上位了,一定升林亚楠做资深编辑——”
李娜叹气:“——这都是别人隐私啊,蔡菲,求你了,以后不准再偷听她们说话了!录音笔里的东西,也全删了吧。”
蔡菲无奈地说:“好,不听就不听,反正那个害你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李娜忍不住就问:“——谁啊?”
蔡菲神色凝重:“谷欢。”
李娜惊讶:“怎么会?为什么啊?”
蔡菲分析给李娜听:“这是我推测的,因为谷欢一直和俞京京走得很近,有一次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听到谷欢说,她想调去广告部,俞京京说这个挺难的,鲁斌斌和严凯势如水火,他怎么可能会要严凯的人。谷欢就说如果和严凯把关系撇清呢?俞京京说那也不行,除非谁能让严凯在鲁斌斌面前抬不起头来。其他人都没有明显害你的动机。”
李娜:“把录音笔的内容给删了吧。不管是不是谷欢,反正我也想明白了,我就好好做我的事情,谁要害我谁就来吧,我不会怕也不会输。”
蔡菲:“感觉你特别像日剧里的人物,热血中二。”
李娜:“想说我笨就直说,我就是笨,可是不管多笨的人,也应该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
李娜决定回去加班,蔡菲无法阻止。
其实流程编辑加班也干不了啥事儿,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严凯做好后勤——比如买包烟或者买杯咖啡什么的。
李娜刚刚转身打算出去,就看见林亚楠来了,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林亚楠看着严凯:“——刚才看到你打呵欠,怕你犯困,去给你买了咖啡。”
严凯不说话。李娜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看了看林亚楠,又看了看严凯。
严凯终于说了一句话:“多谢,我这正要去买。”
林亚楠递咖啡给严凯。严凯没接。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李娜很奇怪地看着两人:“亚楠姐,严头儿,你们——怎么了?”
严凯白了李娜一眼。
“啪”的一声响,林亚楠将手里的咖啡都丢进垃圾桶,转身就跑进了杂志社。
严凯叹了一口气:“你怎么那么喜欢多嘴?”
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陈开怡的手按停了闹钟,又摸到闹钟旁边的窗帘遥控,摁下。卧室的窗帘缓缓开启。
窗外的树木和绿叶,郁郁葱葱。
陈开怡坐起,拿起枕边的手机,第一时间打开和雷启泰的微信对话框,还留在昨天她发出去的那一条——
有事,速回复。
陈开怡拨雷启泰手机号,明明打通了,但无人接听,一直到自动挂断。
陈开怡输入微信: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麻烦了?我在美国有不少朋友,能帮上忙。速回复。
等了好一会,那边一直没有回复。无端端地,陈开怡有些心慌。
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实在不需要担心什么的——
陈开怡安慰着自己。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不敢面对失败了,所以担心自己这个“最后的奖赏”起来。
但是这担忧真的没有必要,他要抓住这次机会,往上走一走。所以真的没时间时时刻刻盯着手机盯着微信呢。陈开怡给自己解释了一番,进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再度拿起手机,脸上不由洋溢了笑容——
雷启泰回话了:
我一切安好,比较忙,无法及时回复,勿念。
后面是一排笑脸。
小别胜新婚。
项庭峰重新出现在肖红雪面前,肖红雪的这份喜悦难以形容。
高级酒店,好一阵缠绵。
只是也不凑巧,肖红雪已经买了第二天早上去上海的飞机票。肖红雪已经在洗漱了,项庭峰从后面抱住了肖红雪,口气似乎是撒娇:“别去上海了吧?”
肖红雪笑着解释:“‘时尚盛典’时间很紧张了呀,现在陈开怡要把资源都撤走,我必须要顶上的嘛,之前提的那些方案也都需要去落实,所以约了上海那边的媒体领导和品牌朋友,要过去应酬啊。”
项庭锋试图挽留:“公司内部还在查账啊,你这个时候离开,不合适吧?”
肖红雪笑:“没有办法了,我又不懂怎么查账,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处嘛,再说那几个会计师查过来查过去,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倒是鲁斌斌心眼多,还要我想办法在账目上搞陈开怡。”
项庭锋呵呵笑了一下:“她的账目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她一直做内容,又那么爱惜羽毛的一个人。鲁斌斌真是猪脑子。”
肖红雪沉吟了一下,说:“但最让我意外的事情是,林乔治的账,也根本没问题。”
气氛顿时凝结。
肖红雪继续说话:“总部这次让我监督查账,最核心的任务就是查林乔治的账,因为他自杀那天,有警察专门来问询他和经济有关的事情,之后外界又传得沸沸扬扬他可能是因为账目有问题,才畏罪自杀,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他紧密相关,但这段时间,会计师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林乔治生前经手的每一笔钱,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
项庭锋沉默。
肖红雪:“我猜,这个事情里面一定还藏着别的事情,而且,你肯定知道是什么事情。——庭锋,最近我做得也不好,我不应该怀疑你。所以,我决定不再追问你任何问题,我会等,等到你愿意和我说的那天,你再告诉我。”
项庭锋沉默。
肖红雪只觉得心有些冰冰的凉。她挣开了项庭峰,走向了房间的另外一头,去换衣服。项庭峰猛然之间快步追上,从后面再度抱住了肖红雪,他的声音都在磕巴:“相信我,请你一定——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
肖红雪站着不动,声音渐渐有了温度:“虽然我们不再是婚姻关系,但我依然爱着你。”
项庭峰的声音像是呻吟:“我也爱你,超过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两人就这样贴着彼此,久久站立不动。
两个人都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很多年了,他们就这样互相支撑着过来的。
我应该信任他。我应该信任她。
李娜双手几乎都拧在一起,大气不敢喘,站在严凯工位前。严凯正在看李娜写的采访稿,手里拿着支铅笔。
李娜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就只好盯着那支铅笔的笔头,严凯轻轻摇着铅笔,笔头晃动,李娜的脑袋也跟着微微晃动——突然笔头静止,李娜也停下,目不转睛看着严凯。
严凯看了一眼李娜,将手上的那篇稿子撕了,递给李娜。
李娜接过稿子,感觉自己热血上头,脸都红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严凯:“重写。”
严凯说完话,继续对着电脑,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娜磕磕绊绊:“为——为什么——”
严凯声音淡淡的:“写得太烂了。”
李娜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看着撕了一半的稿子,捂着脸。
桌上手机震动,李娜拿过手机看,是到账提示:“您账户1256于12月10日14:54入账工资,人民币3542.18。”
李娜看着这行字愣神,读了好几遍。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坐了下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高兴,但又觉得不真实。赵昕拿着稿子从工位旁边走过,丢下一句话:“小专题的稿发邮箱了。”
李娜没有回应。
赵昕重重地敲了下桌面。
李娜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折腾,桌上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她敲着键盘,眼睛一热,伸手抹了抹,假装没事。
李娜对着工资提示愣神的时候,蔡菲已经跟着肖红雪到了上海,进入了一家蔡菲从来没有见过的豪华酒店。
整个楼层非常安静,地上铺着绵软的地毯。肖红雪的高跟鞋走过,地毯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印痕。
这是整个酒店里最好的一层。
肖红雪到了自己的房间,告诉蔡菲:“5点找我,我们出发,晚上有饭局。”
蔡菲点点头。
服务生领着蔡菲进了房间,放好行李,关门离开。蔡菲环顾房间,感觉有点恍惚。
——自己居然住进了这么高档的酒店?
她走到窗边,想一把拉开窗帘——窗帘纹丝不动。她四处查看半天,发现床边有控制按钮,摁钮。
窗帘缓缓打开,露出了风景——虽然不是标准的江景房,但是房间也能看到一部分黄浦江,江面悠悠行船,对岸的城市天际线清晰明朗。
蔡菲欣赏着美景,退到床上,向下躺倒,躺成一个“大”字。
不过才躺下没几分钟,服务生又摁了门铃,送来了一个纸袋:“您好,这是908房间的客人,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蔡菲看到最外面的纸袋上贴了一张标签纸,上面留了字:选一套,穿上。
下面署着肖红雪的英文名。
蔡菲打开纸袋,三套衣服分别是Prada、PaulSmith和Balmain.鞋是jimmychoo低跟款,还有一个精巧的手包,是Valentino的。最后是一套LANCOME彩妆礼盒。蔡菲抱着衣服躺到床上,抱住枕头闷住自己尖叫的声音,脚在空中乱踢——她那被闷住的惊喜叫声在房间里回荡。
这是一家高档的咖啡馆,正是正午时分,咖啡馆里并没有多少客人。
资深的娱乐新闻记者老卓领着一群记者进了咖啡馆,直接奔向最里面一桌,端起相机就是一阵咔咔拍摄。坐在最里面的女人赶紧戴上墨镜,侧过身去。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一群八卦记者都是长了火眼金睛的,哪认不出来,面前的女人就是《盛装》的陈开怡?而坐陈开怡对面的中年男人是时尚报刊《风姿精品》的出版人秦总。
大新闻!
秦总略略有些生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卓举起录音笔:“陈主编,现在坊间都在传你要从《盛装》离职,带着优质资源寻找下家,今天和《风姿精品》的出版人私下会面,是不是有意加盟他们集团?”
秦总神色沉了下来:“老卓,大家都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何必呢?”
老卓追根究底:“既然都这么熟,你赶紧给报个实料,陈主编是不是要跳槽去你那?”
秦总吞吞吐吐:“我们还在谈嘛——”
其他记者一拥而上,七嘴八舌。
“陈开怡,听说你是被肖红雪排挤离开,是不是真的?”
“听说《盛装》目前还在内部查账,你这个时候找下家,是不是和躲避查账有关?”
“如果跳槽,你选择下家的标准是什么?”
“‘时尚盛典’是你一手创造的品牌,如果去了别的杂志,会不会把资源全部移过去,继续举办类似的活动?”
秦总徒劳地说话:“这是别人做生意的地方,你们差不多行了啊——”
老卓就嘿嘿笑:“——陈主编,我们追个新闻也不容易,你多少说几句嘛。”
陈开怡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对不起,无可奉告。”
桌子上堆满正在校对的稿纸。林亚楠趴在桌上睡着了,赵昕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稿子,但头歪着俨然睡着了。严凯拿着红笔,还在逐字校对。李娜专注地将整本杂志的小样贴在墙上,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直到贴满整面墙。李娜站起身,后退几步看,颇为满意。严凯从她身边走上前,将卷首语的小样也贴了上去。
李娜还挺精神的:“严头儿,所有稿子都交了,就等陈副主编签版下厂,时间正好赶上!”
“嗯——几点了?”
“五点。”
“困不困?”
“刚喝了咖啡,不困。”
“走,带你去个地方。”
天光已经亮了,整座城市正在苏醒。严凯和李娜站在天台栏杆前,栏杆上放了三罐啤酒,严凯把啤酒都打开,递了一罐给李娜,又放了一罐在栏杆上。
李娜拿着啤酒,有点困惑。
“今天是乔治生日。”严凯并不回头,和栏杆上那罐啤酒碰杯,对着天空轻声说,“生日快乐。”
并排坐在天台栏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聊天。
“没找到他死的原因,我不敢去见他。”严凯说。
“不是抑郁症吗?”
“我不信。”
“所以——那次突然从天台上掉下一个人偶?”
严凯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栏杆上:“天台门的钥匙,我找了物业的人,花了点钱,偷偷配的。”
“我早就知道那个事是你干的,因为那天我看到你,站在楼下抬头看楼顶,我当时还奇怪,以为天上飞过东西了。”
严凯没接下去,忽然转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上来喝酒么?”
“你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后见过乔治的人之一。”
李娜仰头喝了一大口。严凯和她碰杯:“别光自己喝。”
李娜:“头儿啊,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在帮我?”
“因为你笨啊,不帮你,你早滚蛋了。”
“不不不,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喜欢我……”还没等严凯回话,李娜赶紧接着说,“能不能——请你以后,不要再帮我了?”
严凯转头笑了,突然说:“我一直没问过你,乔治为什么要推荐你来《盛装》?——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查到,他生前被放高利贷的人追债,在你以前上班的西餐厅里,你还帮他打过架。”朝阳一点一点升起来,金黄衔接着灰蓝,慢慢地扩散开来,严凯注视着远方,问。
“难怪老颓说有人去餐厅查事情——你查过我?”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死,这对我非常重要。”
“《盛装》在乔治先生的心里,可没你想得这么随便,光帮他打个架挨个揍,他可不会让我来这工作。”
“那是为什么?”
李娜沉默不搭腔,一口气将手中的啤酒全都喝完。
“其实,我小时候写的作文,每次都会被老师当成范文在全班读。”
“什么?”
“我爸在我们当地的报社工作,经常写些豆腐块文章,小地方的人就觉得他是‘文化人’——老师会夸我不愧是李江生的女儿。但我一点都不高兴,每次老师一夸,同学们都会笑。我妈死了之后,我爸老是换女朋友,在同学口中,我每个月都在换“后妈”。因为他,我再也不敢写得好。我开始逃课、打架,我爸也对我越来越不满意。后来他娶了个比自己小12岁的老婆,我真的太想逃走了,填志愿的时候我偏偏选一个他最看不上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才会去,离家也最远的学校。”
“这跟乔治有什么关系?”
李娜瞥了一眼严凯,有些不满:“我跟乔治先生说这些的时候,他很耐心的。”严凯乖乖闭嘴。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根本没才华,也没担当,他是典型的假才子,真风流。跟他赌气实在是太不值得了——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毕竟我也从来没有明白过自己想要什么。上了大学之后,我认识了一个男孩,他对我特别好,还允诺给我一个家庭——于是,我就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为目标,竭尽全力。”
“后来他跟我最好的闺蜜劈腿了,”李娜顿了一下,微微吞咽了一下,像要把嗓子里那点颤抖的苗头咽下去,脸上仍旧是平静的,“——在我为他付出到完全丧失自我的时候。我当时很生气,很难过,但更让我伤心的是,我发现我自己无处可去——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要去哪儿。我当时好恨我的名字,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普通的名字,我才连人生也这么失败和普通?”
严凯第一次看李娜这么认真,有点意外,低头抿了一口酒。
“直到来到了《盛装》,虽然事情很多很复杂,每天都有各种新的问题,但我喜欢一起讨论选题的感觉,喜欢下厂前疯狂熬夜加班,甚至喜欢被你和昕姐一次次骂稿子写得烂——是不是很变态?但这种被碾压、被打击的感觉,让我觉得,我是我了。还有陈开怡——我有时想,如果我能成为这样的人,这辈子就值了。”
初升的日光慢慢罩在李娜脸上,虽然刚熬了夜,但她的眼神里焕发着光彩。
“所以,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乔治先生找我来,是因为他跟我说,他能带着我,找到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
又说了两句闲话,疲惫加上酒精的作用,严凯背靠着栏杆睡着了。李娜嘟嘟囔囔自言自语说了两句话,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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