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泽而渔

【大冰山哥哥闻臻VS小月亮弟弟闻小屿】 【现代言情+1V1+HE+双向奔赴+成长+双男主+治愈】 本故事主要讲述被交换人生的闻小屿回归到亲生父母身边的故事。杜越家境贫寒,父母疲于奔命,但母亲顶住压力一直支持他的舞蹈爱好。二十岁时,杜越被突然告知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被接了回去,改名闻小屿。闻家父母给予了他足够的爱和关怀,但哥哥闻臻无法理解闻小屿时常关心态度恶劣的养母,而本应是杜家孩子的闻康知也频频来发难。在闻家的帮助下,闻小屿的舞蹈才能得到了很大提升和展现,成为了一个耀眼的舞者,也很好地平衡了他与两个家庭多年的情感纠葛。

第十六章
今年的冬天冷,圣诞节那天就下起了雪。过了几天后临近元旦,雪又再次下起来。李清在元旦前一天特地来首都陪闻小屿过节,白天一直在厨房里捣鼓,给闻小屿炖汤。
学校举行了一场十分盛大的元旦晚会。首都舞蹈学院的元旦晚会向来负有盛名,因其与其他学校都办的不同——首舞的元旦晚会是一场交谊舞晚会,出席人员须着正装或礼服,有基本的舞蹈基础与交谊舞礼仪,才能进入舞池。其余人则在一旁观看,或在中场休息时再吃喝交谈。
闻小屿本没想参加元旦晚会,他一直不大凑热闹。然而莫名其妙的,沈孟心找上了他,很不好意思地询问闻小屿是否能作为舞伴陪她出席晚会。
“往年我总是忙,每次都错过了元旦晚会,觉得很可惜。”沈孟心在电话里对闻小屿无奈道,“今年学校说毕业生也可以参加这次晚会,我就心动了。可我认识的人大多都已经毕业,也很少有想来参加这次晚会的。我就想着或许可以来问一下你。”
闻小屿不解,“姜河学长呢。”
“啊,你不知道吗?还以为他告诉你了。”沈孟心在电话那头故作轻松道,“我们分手啦。”
闻小屿最后还是寻出了一套黑色小礼服穿上,陪同沈孟心一起参加了元旦晚会。那天沈孟心穿得很漂亮,一身深蓝色的长裙,腰束盈盈一握,长发盘起流花,肤白夺目。
两人坐在餐桌前,沈孟心拿了两杯香槟,闻小屿就陪她一起慢慢喝。沈孟心说姜河拍戏很忙,两人一个月都打不了几次电话,一开始还每天发早晚安,问吃过饭没,后来也不发了。沈孟心还跑去姜河的公司找过他几次,头两次没找到人,最后一次看到姜河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一起从公司走出来,有说有笑的。
沈孟心当时自己转身走了,回家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和姜河发消息说分手。姜河在半天后才打电话过来问她,沈孟心在这之前已经哭得不想再哭了,她硬着脾气和姜河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后彻底分手。
“这样的恋爱谈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沈孟心喝完一杯香槟,认真对闻小屿说,“两个人都很累,都不开心,不如散了。”
沈孟心是出生在小城镇的女孩,因舞蹈天赋与刻苦努力进入首都舞蹈学院,进入这个花花的大千世界,遇到姜河这个大城市出生的男孩。沈孟心自小骨子里有一股骄傲劲,不服输,学习成绩好,跳舞也好,毕业后再辛苦也决定留在首都。姜河则温柔开朗,柔软包裹了沈孟心的锐利锋芒。
闻小屿小心看一眼沈孟心,看到她一副快哭出来的落寞模样。他也莫名心头一酸,低下头不再去看。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有又如何?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不是今天,也是明天说分手,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得那么清楚,慢慢各自也就明白过来了。
悠扬欢快的乐曲声中,闻小屿牵起沈孟心的手,手轻轻搂住她的腰,两人如水珠滑入舞池,轻易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闻小屿问,“你现在还好吗?”
沈孟心笑一笑,“我很好。”
晚会散去,喧嚣渐歇。闻小屿与沈孟心在晚会厅门口告别,临别前沈孟心笑着与闻小屿说谢谢,后独自撑起伞在雪中离开。
闻小屿拉好棉袄拉链,给自己绕好围巾,走进雪里。
他走下台阶,台阶下一片裹着雪盖的灌木丛,闻小屿踩过雪,绕开灌木,看到不远处隐约一辆车的轮廓。
闻小屿本要走过了,忽然又停下脚步,怔怔看向那辆车。他一时大脑空白,朝那辆车走过去,两条腿僵着,走到车前几步的距离,望着那车牌号停下,不动了。
车门轻响一声被打开,男人从车上下来,依旧是一身熟悉的深色大衣,高大的身影。车门关上,两人站在雪里,晚会厅高高的阴影斜落下来,挡了路灯的光,隐去了他们的身影。
闻小屿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闻臻,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确定叫一声:“哥?”
闻臻走到他面前,“晚会玩得还开心?”
闻小屿杵在雪地里,像个冻僵的雪人,“你怎么回了?”
“回首都开会,听说你们学校有晚会,顺道来看一眼。”
两人许久不见,看着对方时仍是熟悉的神情。闻小屿心里非常开心,面上却不完全表现出来,只追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十点四十的飞机。”
闻小屿一时沮丧,心想这么快就走了。闻臻却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随口问:“一起吃个饭?”
“都这么晚了,时间也来不及。”
闻臻说:“简单吃点。”
闻小屿没想到他哥说的“简单吃点”是指学校门口的路边摊。窄小的一个旧门面,铁架和锅炉半架在门外,串串摆满铁盒,放进滚烫的汤里煮熟,淋酱料,热气轰然蒸腾,飞入寒冷的夜空中飘散。
兄弟俩坐在桌前,闻小屿专心吃酱汁鱼丸,鱼丸烫,他吃得直呼气。椅子有点小,闻臻一双腿无处安放,昂贵的大衣碰到脏兮兮的墙面,他也没在意。
小店外人来人往。闻臻问闻小屿:“还在为我之前对妈妈发火的事情生气?”
闻小屿一噎:“早就没生气了。”
“那怎么不联系我?”
“你也没联系我。”
两人不说话,比谁犟似的。过会儿闻臻开口:“幼稚。”
闻小屿放下鱼丸:“你才幼稚!”
闻臻笑了下,拿起串自顾吃。闻小屿揣着心里话想说,看一眼闻臻,终于开口:“我知道那天你是向着我,所以才生气。”
“嗯,好心被当驴肝肺。”
闻小屿吭哧:“对不起。”
“开个玩笑。”闻臻漫不经心地,“那天你说得对,思维方式不一样,容易产生分歧。”
闻小屿点点头,埋头吃半天,又鼓起勇气问:“那我们和好了吗?”
闻臻忍不住笑起来,说,“算吧。”
闻臻没有太多闲暇时间,他还得赶飞机。闻小屿把他送到车边,看着他哥坐进车里,“那,路上注意安全。”
闻臻点头。天冷,闻小屿套件大棉袄,里面就一套单薄的礼服,闻臻说:“衣服扣好,赶紧回家。”
闻小屿点头,不舍挥挥手:“拜拜。”
车渐行渐远,闻小屿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车。
他忽然真切地感受到“家人”这种存在在世间留给人的连系感。随着每一次分别,那根连系的线也在远去,从心里被一圈圈抽走,最后留一个空空孤单的心脏。
他拿出手机打开,在订票软件上慢慢翻从首都出发飞新加坡的航班,想着有空也能去找他哥就好了,他们还能一起去海边玩,南方的冬天也一定没有这么冷。
他的手机忽然跳出一条消息,是李清发来的,说天黑了,外面下起雪,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一阵寒风涌向他,夹杂冰冷的雪籽。闻小屿这才回过神冷得跳脚,打字回复说自己很快就回,然后把手机揣回兜里,等着司机来接。
雪纷纷扬扬,落在闻小屿头顶的屋檐,温柔安静。
抵达新加坡的第一天,祝宇就被老板派去了当天的一场私人晚宴。
祝宇进公司五年,从分公司产品部经理被闻臻发掘,一路做到东部大区市场总监,现在更是直接被调到新加坡来带领团队,按闻臻的意思,这回是准备让他来做二把手。
祝宇是个心里挺傲气的人,早些年还对闻臻不屑,认为闻臻实在太年轻,又是老总的儿子,听说还喜欢打游戏,叛逆得很。后来到闻臻手下做事,渐渐就没了这想法。
第一天他们就和投资开发商们见了面,还是私人聚会,祝宇和一群外国佬、什么什么裔华人和内地商周旋一晚上,喝了不少酒,结束后回酒店睡了个好觉。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地皮竞标和厂商投资等等都需要闻臻出面,祝宇是公司二把手,从前都没接触过东南亚市场这边的圈子,许多东西还要重新学起。闻臻又是个放手教的老板,有时祝宇想找他讨论事情,闻臻大都只丢给他四个字,自行解决。
闻臻的家在东海岸附近的一处私人公寓。他的卧室在二楼,阳台外可以看到绵延的东海岸公园。
有时祝宇就在这里和闻臻面谈工作。这天他戴着新加坡国电和城大电厂的合同文件来找闻臻,一边口头汇报这一个月的工作。闻臻看完文件,听他汇报完工作。
闻臻简单口头调整了几名人员的工作,然后说,“通知明天上午十点主管开会。你亲自去和国电的人谈,约他们这周内见面。”
祝宇点头说好。正好闻臻雇到家里的厨师在准备午餐,闻臻顺便就让祝宇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吃饭的时候闻臻时而注意着电视新闻,祝宇也看了眼,新闻在播美国金融市场上个月的股票走势。
祝宇没事和老板搭话,“北美这几年通货膨胀挺厉害的。”
闻臻看了会儿新闻就没看了,只说,“有点严重。”
祝宇一怔,闻臻却没有深聊的意思。过一会儿闻臻的手机响起,祝宇见老板拿出手机看了眼,接起电话。
“嗯,回不来……”
“生日快乐。”
闻臻没聊多久,挂断电话后,祝宇好奇问:“谁今天过生日?”
“我弟。”
祝宇开玩笑:“你弟弟过生日,你不回国庆祝一下?”
闻臻:“你什么时候能自己干活了,我就什么时候能回去给我弟过生日。”
祝宇笑不出来了,讪讪埋头吃饭,吃饱喝足后赶紧抱着文件开溜。
闻臻难得有闲暇,回楼上去打游戏。屏幕里跳出游戏界面,悠扬的背景音乐在房间里回荡,游戏画面是一片森林,两个人物角色一前一后站在林中。
一个是闻臻的角色,另一个则是闻小屿创建的角色,ID起得十分没有新意,就叫[小屿]。
闻小屿一点游戏细胞没有,偏偏又喜欢跟闻臻一起玩,从前一见闻臻在游戏室里就悄悄跟过来,也不明着说,就趴在门边委婉问他在玩什么游戏。
他又不会玩,只会跟在闻臻后面跑来跑去,一边奶还要一边手忙脚乱跟着闻臻躲BOSS大招或者陷阱,一般都是既奶不住人自己又活不下来,最后就成了闻臻自己单独过关,再拿闻小屿的手柄又过一次。
“小屿”安静站在闻臻的角色旁边,腰上别着个药瓶。闻臻的角色走到哪里,“小屿”就跟到哪里。
闻臻设置了“小屿”自动跟随队长,队长是他自己。他靠在沙发上,推动手柄操作角色漫无目的绕着“小屿”转,“小屿”也跟着他一起转。
闻臻打游戏的习惯很好,说好帮他弟练号,就兢兢业业地练号,能双人通关就双开跟随,单人通关的关卡就自己打一遍,用闻小屿的号再打一遍。
闻臻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做得太敬业了。
一开始他不能理解闻小屿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依靠他们。父亲历尽大半生见多识广,母亲则心向艺术,心界与常人不同。
更重要的是,他们绝对不会伤害闻小屿。
他不得不又思考起闻小屿的行为。闻小屿对这个家来说很重要,但他们总是出岔子,有时闻臻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理解闻小屿,但有时他又发现完全不行。他不想闻小屿不开心,不想闻小屿掉眼泪,只能摸索学习着自己最不擅长的领域。
有时闻臻刻意避免自己深入去想闻小屿从前作为“杜越”的生活,以免自己对杜家那对夫妻采取出格手段。他需要闻小屿回到真正的家彻底安定下来,不可以再去任何他看不见的地方,绝对不允许离开。
闻臻承认自己总想把他弟牢牢抓着。他本能排斥闻小屿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宁愿自己离开也不要闻小屿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他要一直能看得到闻小屿,能随时有消息反馈给父母。
他本认为自己已经退让很多,可闻小屿还是怕,还是在躲。他弟胆子不大,心很软,容易为难,重要的是,他至今也没能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主人。
闻小屿不能像自己这样随心作出选择——闻臻现在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曾经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如今在乎很多。他很敏感,想的太多,原本就是容易紧绷起来的一张弦,如果再要强硬去拉扯,弦说不定就会绷断。
到现在闻臻已经想明白了。闻小屿想要空间,那就给他。他弟想要什么,他们都可以给。
然后等着有一天闻小屿能够毫无压力地接受他们,回到他们的身边。
六月,闻臻回国一趟,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买了张风华杯大赛的票,古典舞组比赛的那天就坐在乌泱泱的观众席下,看台上的闻小屿跳舞。
闻臻本来打算来看一眼就走。但他看到闻小屿瘦了,一把白腕子竹节似的,在舞台上愈发的轻盈。闻臻一直等到颁奖典礼,看着闻小屿接过金奖的奖杯,看他在舞台上光彩熠熠万众瞩目的模样,才起身离开。
之后闻臻联系了之前给闻小屿请的营养师,让人回来继续给闻小屿配一日三餐。闻小屿的体重很容易掉,锻炼勤了要瘦,心情不好也瘦,吃得多都不能补。闻小屿那副小骨架看在闻臻的眼里,就是时刻提醒他这小孩从小没能养好,没得着关心和照顾才变成这样。
不在闻小屿的身边,闻臻不能确定他是为什么又瘦下来。闻臻又时而对此感到烦躁,认为闻小屿很不会照顾自己。
闻臻的工作很忙碌,有时大半个月都不在家。与此同时,欧美经济还在持续下行,国际关系紧趋于紧张,公司的部分产品出口贸易量持续下降。虽然公司的主营市场在国内,但多年前已有全球发展部,与许多外企和政府有密切合作。
闻臻的工作负担因此加重。期间闻家良与他通过几次电话,父子俩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陆续商量过几回过后,闻家良最后的意思是如果明年上半年情况还无法改善,闻臻就需要回国来主持本部,调整公司政策和未来战略。
另外闻家良还问他在那边是不是一个人住,有没有人照顾。
闻臻说一个人住,请了人来做饭和清洁。闻家良就在电话里冷冷说他三十几岁的人了,也真扛得住回家对着冷锅冷灶的生活。责备了闻臻一通,最后又说,“一个人在外头逍遥自在,家都不想着回了。”
闻臻就说过阵子回来看看。
他知道父亲慢慢开始接受他的选择了。他们父子俩总是这样,闻臻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爱与人商量,想做什么就直接去做了,比如小时候没有和身边朋友们一起出国念书,大学选择数学专业,不按照父亲的意思进入公司,反而和一群同龄人开独立游戏工作室。再到如今公开出柜,每一步都不遵任何人的意。
面对这样叛逆的儿子,闻家良往往一开始恨铁不成钢,想通过惩罚的方式让闻臻屈服,但每到后来又慢慢能心平气和接受。
因为他们父子俩实在太像了,甚至闻家良在年轻的时候比闻臻更加激进和自我。在他刚开创公司那段时期,不少与他共同打拼过来的人因无法忍受他的独裁一言堂而选择离开。闻家良在二十岁到四十岁时都在拼命赚钱开拓公司领土,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从不信任任何外人。
直到他遇到了李清,有了一个家,拥有了两个孩子。加之事业几次起伏跌宕,随着岁月的沉淀磨砺,闻家良身上那股子偏执又盛气凌人的劲才渐渐收敛,才懂得体会他人,变得沉稳。
闻家良挂断电话,一旁李清询问:“闻臻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忙完这阵吧,最近经济形势不好,华尔街乱得很。”闻家良说。
李清想念大儿子,也察觉到自从闻臻走后,没人陪伴的闻小屿变得有些不开心。
虽然闻小屿一直在努力维持平常的模样,但每当李清去首都和闻小屿待上几日,她总能从细节看出他的反常。有时候闻小屿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晚上很晚才睡,不爱待在家里,总是泡在学校的练舞房。
百岁都比闻小屿活泼粘人。闻小屿把百岁照顾得很好,喂的都是鲜肉和各种营养片。宠物长得健康,主人却瘦得下巴尖尖。
闻小屿在闻家良和李清面前很安静,也很听话。有时候李清不知道闻小屿在想什么,想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却不知道他想要些什么。
她只知道自从上次闹了一场以后,闻小屿就不怎么说话了。
李清翻了很多心理学书籍,和心理咨询师谈心,仍找不到答案。她更不能寻求闻家良的帮助,像从前每一次遇到烦心事那样。她的丈夫年纪大了,尽管丈夫性格强硬,但李清知道丈夫如今需要她,很依赖她。
李清要陪伴闻家良,无法时时待在闻小屿身边。有时她和闻小屿通电话,听闻小屿在电话那头叫她妈妈,声音温软好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李清别无他法。她希望能靠陪伴来慢慢重新打开闻小屿的心扉。
时间一晃到冬天。
下半年的经济环境没有任何好转,同时针对大陆企业的贸易制裁加重,公司这边的电气产品出口线已大幅减量,尽管并非主业,公司盈利仍受到不小影响。更重要的是,原本赵均一他们预计在九月发售的新游戏《无人雪境》也因在北美市场难以推行而延后发售日。
闻臻数次往返欧美考察市场,常常一待就是半个月,回国事宜不得不一推再推。国内经济正受西方经济下行的影响,许多公司股票指数持续波动下降,同时部分位于北美的华人企业被列入银行禁止直接金融交易名单,其中就有闻臻手下的公司。
闻家父子还算平静。闻家良早些年经历过更严重的金融危机打击,他不认为北美会重蹈当年覆辙,推断当下首要困难是局势不利。福祸相依,他们可以借此机会调整企业业务板块,做产业升级。闻臻的想法则更简单粗暴,认为完全可以暂放麻烦、费钱又难讨到好的北美市场,专心做东南亚和欧洲市场。
十月的北半球已普遍入寒。闻臻抵达公司于旧金山的分部,召集所有高管开会。
会开了三天,大家都很疲惫。最后一天晚上会议结束,所有人各自散去,闻臻没有急着走,依旧留在办公室,独自一人坐着。
夜幕降临,高层楼的窗外可以看到远处的旧金山湾,长长的大桥上光影闪烁,繁华风景尽收眼底。
闻臻静静坐在靠椅上,搭着扶手,指间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手机。
他在沉思时偶尔会这么做,拿着手机里的照片漫不经心翻看,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小习惯。
其中一张照片是闻小屿拿去洗出来的,他们两个人在因特拉肯小镇的民俗前的合影,背后是一片雪山。
那天闻小屿穿着件白袄子,牛仔裤,登山靴,拍照的模样青涩。
繁忙时想想家里,算是一种放松方式。
十二月,闻臻终于踏上回国的路程。他没什么空闲,元旦的前一天晚上还在和赵均一他们开会,商量《无人雪境》的发售事宜。新游戏耗费了公司大量精力和财力,偏偏遇上经济不景气,公司内有的人不愿浪费了这款游戏的新发市场,希望能延后发售,或暂缓国际服的开放。
朱心哲则吵吵嚷嚷,“凭什么要迁就北美市场那边?你们知不知道社区里现在都快吵疯了,说我们崇洋媚外,什么‘黄皮白狗’,我去,骂得多难听的都有!臻哥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印度市场部的那个麦克,哭着求我别推迟雪境发售,他们那一两百万人等着开服,再推迟他以后十年的业绩都别想要了......”
赵均一在一边干咳:“麦克没说这种话,阿哲你给我坐下。”
闻臻任他们吵闹,随便往旁边一坐,开会。他这大半年来几乎是连轴转,没完没了的开会,出差,和各种人周旋。回到这个他一手创办的游戏公司,他还能轻松点。
开会最后的决议是暂缓国际服的开放,下个月按时发售,并再加三千万推广。本来他们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很久,只因闻臻之前一直在国外而迟迟做不了决定。如今闻臻一回来,问题就解决了。
会后大家都松了口气,赵均一许久不见好友,虽然很累,还是问闻臻要不要去他家喝点酒。闻臻挺客气建议他晚上可以早点休息,好好准备下个月的发售。赵均一无言翻白眼,走了。
闻臻独自离开公司,准备开车回江南枫林。夜里下着雪,一路雪粒纷扬,行车也变得缓慢。车里开了暖气,飘着慢悠悠的音乐小调。闻臻放松靠在车座上,在堵车的间隙默不作声看窗外深深夜色。
一个小时后,闻臻的车开到首都舞蹈学院附近。他瞥一眼学校门口,打方向盘靠近,看到校门前立着个公告牌,他才知道学校里这会儿正在办元旦晚会,牌上标明了时间和地点,且贴心指示了晚会厅的具体方向。
闻臻看了下公告牌上对本校元旦晚会的介绍,旁边还有个双人交谊舞的图标。他只看了一眼,就开车进了学校。
他到的时候晚会已经结束了。车开到晚会厅楼下,闻臻看着一群学生陆陆续续从大门里出来,成群结伴走下台阶,无不是盛装打扮的模样,出来以后都各自裹了外衣。
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捏一下自己眉心,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冲动什么。
他正准备离开,就看到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小屿裹着件大棉袄,里头是正装,站在门前与同他一起走出来的女伴说话。
夜里的雪愈发白,飘过台阶前暖黄的光。闻小屿身量柔长,黑色短发贴着白净的皮肤,还是那么瘦。那女孩笑着对他说些什么,后撑起伞转身离开,闻小屿一直出神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围起围巾走下台阶。
闻臻漠然坐在车里,看着闻小屿绕过灌木,马上就要沿着晚会厅前的大路离开。
可闻小屿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他的车,从远处踩着雪走过来,又隔着不近的距离停下。
“晚会玩得还开心?”
“你怎么回了?”
“什么时候走?”
“今晚十点四十的飞机。”
闻小屿脸上失落的表情太明显,让闻臻感到好奇:他的弟弟有时候掩饰不了情绪,有时候却又回避一切。到底是什么原因形成他的这种特质?
他的心思岔开了,开始考虑一个问题:要带闻小屿一起去新加坡吗?
他认真思考现在直接把闻小屿带走这一举动是否可行。这种想法带有专制的意味,但闻臻并未察觉。他一直耐心有限。
可这样做是否有意义?如果闻小屿不愿意,那么无论强制安排他什么,未来他还是这样封闭自己。
闻臻最后还是克制下来。他和闻小屿坐在一个又小又破的小吃摊里吃串串,在飞机起飞前的短暂空闲里,两人勉强算是各退一步,握手言和。
这样自己也不算白回来一趟。闻臻想。
他坐上回新加坡的飞机,飞机起飞时轰鸣上升,城市星罗棋布的夜景逐渐远去,成为夜空下遥远闪烁的光。
闻臻让一旁秘书汇报接下来的行程,秘书一条条告知,闻臻一边听着,一边思考明年的工作计划。
他决定在明年年初回国。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