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泽而渔

【大冰山哥哥闻臻VS小月亮弟弟闻小屿】 【现代言情+1V1+HE+双向奔赴+成长+双男主+治愈】 本故事主要讲述被交换人生的闻小屿回归到亲生父母身边的故事。杜越家境贫寒,父母疲于奔命,但母亲顶住压力一直支持他的舞蹈爱好。二十岁时,杜越被突然告知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被接了回去,改名闻小屿。闻家父母给予了他足够的爱和关怀,但哥哥闻臻无法理解闻小屿时常关心态度恶劣的养母,而本应是杜家孩子的闻康知也频频来发难。在闻家的帮助下,闻小屿的舞蹈才能得到了很大提升和展现,成为了一个耀眼的舞者,也很好地平衡了他与两个家庭多年的情感纠葛。

第十章
从医院离开后,闻小屿稀里糊涂走到最近的公交站上了一趟公交车。他抓起背后的帽子挡着脑袋,围巾圈起来挡住大半张脸,找到倒数几排空位一个人坐下。
冬天的夜晚,公交车不知驶向哪里,车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闻小屿小声抽着鼻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餐巾纸闷不吭声给自己擦眼泪。
公交颠颠晃晃,闻小屿哭得头疼脑热,觉得车里闷得慌,又随便找了个站下车。外头冷风一吹,把他吹得一哆嗦清醒过来。
街边的路灯落下光,长江的一道支流从城市经过,江上吹着夜风,偶有行船。闻小屿哭累了,离开公交站找到江岸公园边的楼梯坐下,远处就是宽阔的江面和对岸城市夜景。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一直震,闻小屿把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李清给他打电话,闻臻也给他打电话。
一个不敢接,一个不想接。
闻小屿把手机放在脚下,随它亮了灭,灭了亮。夜里寒风瑟瑟,他戴着帽子,拿围巾包好自己,抱着腿把脑袋埋进膝盖,听江水的声音在耳边起落。
从离开医院到这里,他哭够了,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手机快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没电,闻小屿默默在坐在台阶上不动,等着手机没电。
之后手机消停下来。闻小屿攥着纸巾时而擤一下鼻涕,好容易眼睛终于不肿得疼了,才低头看一眼手机。
又有电话打进来,但这回来电显示是“闻爸爸”。
闻小屿犹豫片刻,还是拿起发热的手机接起电话。
“小宝?”电话那头响起闻家良的声音。
“是我。”闻小屿嗓子沙哑,声音只能压轻,以免让自己听起来满是哭腔。
“这么晚了,外头冷,爸爸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闻小屿清一清嗓子,低声说,“我自己会回来的。”
闻家良温和而耐心,“我已经坐在车里了,你给一个地址过来可以吗?”
“真的不用,我现在就回来。”
闻家良年纪大了,闻小屿哪敢让他大晚上出来接自己回家。可闻家良坚持要来,并说车已启动出发。闻小屿没有办法,只好报出地址。
他起身把蜷巴的餐巾纸都扔进垃圾桶,在江岸边慢吞吞徘徊,不安等着父亲来接。他与闻家良交流不多,闻家良在他的心目中不类似父亲,而更类似他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位气质强大而威严的富有企业家。
没过多久,一辆黑车缓缓在路边停靠。闻小屿认识车牌,走上前。司机下车来为他开门,闻家良在后座探身过来,苍老的手拍拍旁边空位,“快上来,外头这么冷,别冻坏了。”
闻小屿坐进去,车里开足暖气,他摘围巾,放下帽子,闻家良抬手摸一摸他冰凉的头发,叹气。
“对不起。”闻小屿小声道歉,“我没有想要麻烦您。”
闻家良说,“父母来接自己小孩回家,怎么叫麻烦?”
闻小屿不说话了。
“你妈妈和哥哥都犯糊涂了。”闻家良说,“不搭理他们也好,让他们好好冷静一下,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他这样说,闻小屿反而觉得不安,“是我先说错了话。”
“说错话,做错事,谁没有错过?”闻家良缓缓道,“可谁都能受委屈,只有你不能再受委屈了。”
闻家良握住闻小屿的手,温和摩挲着,“我老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可不得把你哥拎过来揍一顿给你出气。”
闻小屿被逗笑,闻家良见他终于露出笑容,也弯起眼笑。
“小宝明天是不是就要回首都了?”
“嗯。”
“爸爸给你安排好了车,明天让阿姨给你准备早饭,你早点吃,早点去机场等飞机。”
闻家良始终沉稳,也不提发生在医院的糟心事,这令闻小屿心中的紧张情绪逐渐和缓。
“家里的事情,你不必想太多,也不必太在意。”闻家良平静对闻小屿说,“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无论如何,爸爸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回到家后,闻小屿跟在闻家良身后进门。闻家良在出门前已告诉李清和闻臻不许来打扰小屿,让小屿安生洗漱休息,赶第二天的飞机。因此闻小屿没有在客厅看到李清和闻臻,这让他着实松了口气。
而李清此时就守在卧室的阳台,眼巴巴看着接小宝的车回来,看小宝下车回家。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掉眼泪,直拿手绢抹。
闻臻则独自坐在卧室的床边,一身外衣到现在还未换下。烟不断从他的指间燃起,上升。卧室没有开灯,夜色寂寂,月光无言。
第二天一大早,闻小屿收拾好自己,提着行李箱下楼。阿姨已准备好早餐,让闻小屿没料到的是,桌边还坐着闻臻、李清和闻家良。
他本想一个人赶紧吃完早饭赶紧走,特地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这下可好,闻小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坐下。
李清的脸色不比他好半点,同样是眼眶一肿着,觉也没睡好的样子,还小心望着他笑。李清把煎鸡蛋放到他面前,“小宝来,多吃点。”
她不停给闻小屿拿吃的,闻小屿只好闷头往嘴里塞。一旁闻家良开口:“让小宝自己安生吃。”
李清只得收回手。闻小屿赶紧把早饭囫囵咽下,含糊说自己吃饱了,起身托起行李箱和他们道别,往外走。闻臻放下筷子站起身,闻家良说:“闻臻,待会儿到后院来,陪我说说话。”
“我送他去机场。”
闻家良说:“你坐下。”
闻臻便只能看着闻小屿匆匆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后。
闻小屿坐上车,放松下来。他拿出手机检查消息,确定今天下午的开会时间和地点,姜河发消息询问他什么时候到首都,要不要干脆一起吃个午饭。闻小屿低头回消息,回完后把手机放在一旁,靠在车座上闭目休息。昨晚他根本没睡好,这会儿十分疲惫。
上午十一点,飞机抵达首都。闻小屿直接提着行李去了学校,和姜河见上面后,两人就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饭。下午两点准时开会,花神班子的所有人和电视台、学校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商量视频脚本与行程安排。
《花神》的故事背景原本设定在云南,导演和森冉决定把首都这边的素材拍完后直接去云南取景,预计大概花费一周的时间。工作人员把行程安排和拍摄脚本发到每个人手机上,今天的任务结束,明天一大早所有舞蹈演员就要在学校门口集合坐大巴去拍摄点。
人成群结队散去,闻小屿叫住姜河,两人到门口草坪的长凳上坐着。闻小屿问:“之前我订的租房,现在空出来了吗?”
姜河奇怪:“应该没有吧?离寒假结束还有好些天呢。我打电话问问房东。”
姜河给房东打电话询问一番,之后挂掉电话对闻小屿一耸肩:“要等寒假结束才能空出来。”
闻小屿失望坐在凳子上,姜河问:“怎么,现在租的房子不能住了?”
“住不下去。”闻小屿扒拉着自己行李箱的拉杆,低声回答。
“去哥家里将就几天呗。”
闻小屿摇头,他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他对姜河道过谢,拎着行李箱边走边思考,后想到一个办法, 又拿出手机给辅导员打电话,询问现在还可不可以住学校的宿舍。
辅导员在电话那头好气又好笑:“闻小屿,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之前给你安排好了宿舍你不住,现在放寒假了你跟我说想住宿舍,找茬呢?”
闻小屿也非常不好意思,站在路边不停给人道歉。好在辅导员人好,说了他一通后还是去联系了学校的后勤和宿管。闻小屿在学校门口解决了晚饭,等了半天才等到辅导员给他回电话。
“还是你原来的那个宿舍,正好寒假留校的人都安排满寝室了,就多出你一个人的床位,我和后勤老师说半天人才愿意给你单独开间宿舍出来,算你小子运气好,去找宿管拿钥匙吧。”
闻小屿立刻道谢,辅导员没好气在电话里说:“按时上交电费水费,门禁前乖乖回宿舍,不许麻烦宿管,知道不!”
“知道了。”
闻小屿道过谢,挂掉电话,忙拖着行李箱跑进学校,穿过校区到宿舍楼,找到宿管拿到自己要住的宿舍的钥匙,提起行李箱飞奔上楼,到寝室前开门把行李箱放进去,又关上门火速下楼出学校,跑进地铁站。
天色已晚,他得赶紧回江南枫林收拾行李,从那个家搬出来。坐地铁和公交要花不少时间,闻小屿怕自己赶不上回学校的地铁,一路紧赶慢赶回到江南枫林,已是九点多。
闻小屿开门进屋,家里黑漆漆的,他打开灯,翻出自己另一个行李箱拖到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他不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以后也都不住了。他已经想好,寒假之前就先在学校的宿舍住,等租房空出来,他就搬过去。如果合适的话,就住到大学毕业。
闻小屿手脚麻利,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行李箱,幸亏他衣物和随身用品不多,大多都是必需品和舞蹈服。行李箱塞满后,闻小屿又拿来一个包装自己的鞋。
他收着收着,想起楼上的练舞房,又上楼打开练舞房的门,进去把衣架上的衣服都拿下来,挂在墙上和窗上花里胡哨的饰品也拆掉。
闻小屿很喜欢这个练舞房,但没有办法,他一定要走。
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后已是十点多,闻小屿蹲在地上检查自己的行李是否有遗漏。忽然,他听到大门响起打开的声音。
闻小屿动作一顿。他一瞬间有些茫然,看着满当的行李箱和空空的卧室,忘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门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很快闻臻出现在他的卧室门口。男人风尘仆仆,大衣也没有脱,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闻小屿喜欢的蛋挞,盒子上还有热意。
闻臻显然也愣了一下。他看着闻小屿脚边的行李箱和背包,卧室里闻小屿的东西已经基本空了。
他本来应该在家里再多陪父母几天,但不知为何,闻小屿前脚刚走,他后脚也到了首都。
闻小屿没想到闻臻今晚就回来,他颇有些没防备,但事已至此,他只得不去看闻臻,只低头不作声拉好背包拉链,盖上行李箱锁好,然后背上包,竖起行李箱站起来。
闻臻叫他:“闻小屿。”
闻小屿说:“我去学校住。”
他提起拉杆往门外走,装蛋挞的袋子啪一下掉在地上,闻臻按住他的行李箱,“我没有想赶你走。”
“我知道。”闻小屿说,“是我自己想出去住。”
他想走,闻臻纹丝不动,“那天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有……要你走的意思。”
闻小屿垂下视线,不与闻臻对视,“我也说了很不好的话,让你和妈妈伤心了,对不起。”
闻臻一时再没有办法,只能僵硬站在闻小屿面前,低声哄,“你别生气。”
“没有生气。”闻小屿说,“可不可以让开?我怕会赶不上地铁。”
他提着行李箱往前走,闻臻不得不侧身让过,跟上去,“练舞房你不要了?”
闻小屿走到玄关门口低头换鞋,“你把游戏室搬上去吧。”
闻臻强压着愈发的焦躁,试着问,“打算录完舞再回来住?”
闻小屿换好鞋,站在大门前,深吸一口气。
“我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以后就在外面住。”
他说完就抬手想去开门,然而闻臻比他更快从后面握紧门把,手背浮现青筋。
“那天我没有控制好脾气。”闻臻站在闻小屿身后,冷冽的气息从上包裹下来,声音很低,宛若在闻小屿的耳边震动,“我不喜欢你去见胡春燕,是因为我总觉得她会伤害你。你说得对,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太差。”
闻臻的喉咙干涩,不得不停顿片刻才继续解释,“以后我都不会对你发火,你想去见她就去见,我不会拦着你。”
闻臻尽力把说话的语气压平揉顺,不让自己听起来会吓到闻小屿。闻小屿听了他的话,转过身,终于看了他一眼。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闻臻心中的焦躁这才被按下去些许。
闻小屿轻声说,“你不用担心她会伤害我。我已经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了。”
闻臻紧盯着闻小屿,“嗯”一声。
随即却听闻小屿继续道,“我下学期的课很满,住在学校附近上下课更方便。住在这里太远了,还麻烦司机天天接送我。”
火又腾一下升起来。闻臻捏紧门把手,“不麻烦。”
对话中止。两人站在大门前,一个不吭声,另一个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着堵在门边。
闻小屿调整好心情,让自己尽量平和地说话:“我还要赶地铁。”
“我们聊聊。”闻臻只得说,“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闻小屿不想与闻臻聊。他不多的精力在闻臻面前飞速耗尽,要强撑作平静的样子,要理智,要和气的交谈,要端出哥哥和弟弟之间的正常模样。
“等我录完舞……再聊吧。”闻小屿累得要命,推开闻臻拦在他面前的手,“我走了。”
闻臻的手绷得很紧,最后却还是被闻小屿推开。闻小屿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逃也似的,头都不敢回。
录舞的第一天,闻小屿换上演出服,坐在化妆镜前让人给自己化妆。他的手机一响,闻小屿拿过来看,是李清给他发来的消息。长长的一大段文字,闻小屿仔细看完,直到化妆师提醒他,“下巴抬起来点。”他才收起手机。
李清认真给他道歉, 大意是说她和爸爸已经看过那天病房里的监控,她会重新考量自己对待康知的态度,文字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小宝能再给妈妈一些时间,证明妈妈是真的很爱你]。
闻小屿想了很久,拿起手机打字。他输了又删,删了又输,费劲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怕自己又说错了话。他编辑半天,回复过去,最后一句话说[不用担心,我们还可以一起生活很多年,我们可以慢慢相处。]
消息发送过去,闻小屿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背包里。他化好妆,和同学一起出门上大巴前往拍摄地点。他们先趁白天光线充足去了郊外的一座道观内拍摄,巧的是这天正好下起些小雪,导演抓住机会让闻小屿和姜河以落雪为背景补录视频素材。
拍出来的效果美是美,就是把闻小屿和姜河冻得不行,两人身上的袍子都只有薄薄的两三层,闻小屿的袖子还是宽袖,姜河好歹在衣服里头塞了秋衣秋裤,闻小屿连秋衣都不敢穿,怕抬手时露出来。
寒风就卯着劲往他胳膊里钻。
外景拍完,下午他们转入室内继续录。一天的任务结束后已天黑,闻小屿拆簪子拆假发,换衣服卸妆,收拾背包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闻臻的,一条未读消息,闻臻说[结束了回个电话。]
闻小屿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还是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来,“录完了?”
闻小屿“嗯”一声。
“一起吃晚饭吗?”闻臻在电话那头问,“我订了餐厅。”
身旁人来人往,闻小屿面对着化妆镜坐下来,放低声音,“我待会儿随便吃点就回宿舍休息了,明天要很早起来拍摄。”
闻臻说,“我可以现在过来接你,吃完后送你回学校。”
“我......已经定好外卖。”闻小屿不得不硬着头皮撒了个谎,“已经快送到学校了。”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闻臻才低声开口:“好,那你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闻小屿一下子泄了气般把脑袋埋进书包,深呼吸,吐气。
每一次拒绝就像一场分离的痛在心脏上抽打一下,闻小屿不想总是痛,才寄希望于逃避。
姜河从卫生间回来拿包,见闻小屿有气无力趴在化妆台上,“怎么啦?”
闻小屿闷闷地:“累。”
“饿了吧?走,吃饭去。”
闻小屿早饿了,背起包起身跟在姜河身后出门。两人随便找到学校门口的一家小火锅店,一人点一份小火锅,闻小屿拿了不少菜,坐下开吃。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闻小屿情绪不高,又饿,就埋着头不停吃东西。姜河就和女朋友发了个消息,抬头见闻小屿面前的盘子都快空了,又眼睁睁看着人起身去拿了几盘肥牛回来,还有一碟炸酥肉。
姜河好心提醒:“你少吃点儿,明天还要上镜呢。”
闻小屿哽住,一脸郁闷看着自己的小火锅。
闻小屿心情不好,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姜河,吃完火锅后便与姜河道别,独自回学校宿舍。他回到寝室打开灯和暖气,休息一会儿,拿盆子装着沐浴露和毛巾去澡堂洗了个澡,回来收拾好东西,坐在下铺床上低头擦着脖子上的水珠,看窗外又簌簌下起雪来。
他走到窗边,抬头望着深黑的天空落下纷纷扬扬的白点,夜里寂静,唯有暖气片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低头拿起手机,看到房东给他发来消息,说是房间已快清扫好了。
这阵子托姜河的帮忙,他很快顺利地找到了租房。一千三一个月,闻小屿觉得有点贵,但离学校近,房子也不错,而且闻小屿急着搬,去看过房子后,很快与房东签了协议。
他知道逃避是懦弱的行为。但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融入那个家了。他也很想,但是每当隔阂和争吵发生,闻小屿就会怀疑自己究竟是被需要,还是多余。
如果他真的应该回到这个家,又为什么会带来诸多的不愉快和不安?
结束了在首都这边的拍摄,一行人马不停蹄前往云南。舞蹈的绝大部分素材都在郊野公园拍摄,以色彩浓烈的森林山花为背景。但关于最后一幕花神死去的场景拍摄的地点,导演和森冉之前数次商量,最后一致选择梅里雪山,并特地又为闻小屿额外准备了一套黑白山水色为底的单袍,以融入冬天清肃凛冽的延绵雪山之境。
车在天还没亮时从市区出发,一上午在盘山公路上绕,中途在休息站停车吃饭。闻小屿晕车,又出现高原反应,裹着大棉袄恹恹窝在车里,没有胃口。姜河给他塞了一手的橘子和山楂,森冉把自己的晕车贴拿来给他在脖子后面贴了一块,闻小屿慢吞吞剥橘子吃,脑袋靠着车窗,看远处雪山绵延,天空纯净旷远。
口袋里手机响起,闻小屿拿出手机看,闻臻打来的。
自搬出去以后,闻臻每天都至少给他打一个电话,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问他拍摄进度如何,有没有吃饭等等。
闻小屿一开始对闻臻的这种行为感到很烦恼,可若电话来得晚了,他又会失落,直到反反复复把自己折腾得麻木。
他接起电话,“喂”一声。
闻臻在电话那头问,“你怎么了?”
闻小屿清清嗓子,让自己听起来精神一点,“我刚睡醒。”
“今天到哪里?”
“在去梅里雪山的路上,这两天都在山上拍。”
闻臻的声音停顿片刻,然后响起,“你是不是坐车不舒服。”
闻小屿轻轻一眨眼睛,后垂下眼眸。
“我有一点......晕车。”闻小屿说,“吃了橘子,感觉好些了。”
“吃饭没有。”
“不太想吃。”
“到宾馆以后好好休息,不要乱逛。”
“知道了。”
一行人在下午抵达雪山山脚下的县城,休整一晚后,第二天早早坐车上山拍摄。服化就在车里完成,闻小屿化好妆穿上单袍,裹着大棉袄和姜河一块站在摄像机边听导演讲怎么拍。
年轻学生们基本都是头一次到这种外景录舞,花时间磨合许久才完成一半进度。中间休息时,闻小屿就裹着棉袄,把手揣在兜里,站在草地上看远方的雪山。
冬日里的天空晴朗,起伏山峰之间落下太阳的金色光芒,将峰顶的无垠白雪映照得圣洁。闻小屿出神眺望雪山,风抚过耳边的长发。他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心里漫无边际想着,如果能和他们一起来看就好了。
全部拍摄结束后,众人收拾行李回到首都。大巴停在学校门口,闻小屿下车拎行李回到宿舍,收拾过后下楼去寄快递,他买了些特产分别寄给李清那边和胡春燕。
寄完快递后闻小屿没有回寝室,他在楼下犹豫,拿出手机想给闻臻打电话。
他给闻臻也买了一个小礼物。
这时手机响一声,竟是闻臻正巧发来消息,[回学校了没有。]
闻小屿回复,[我到宿舍了。]紧接着问,[你在公司还是家里?我给你送点东西。]
消息很快过来,[我来接你。]
[我去找你就好。]
[二十分钟后在学校门口等我。]
闻小屿只好收起手机,一路赶到学校门口。等站在路边了才发觉自己走得太快,实在没有必要。他等了十分钟,看到闻臻的车从马路下来。
车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来,闻臻对他说,“上车。”
闻小屿本只想把东西给了他就走,但他还是听话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车里只有他们二人,闻臻看上去刚从公司出来,一身西装妥帖,腕上的表还未取下。
闻臻问,“累不累?”
闻小屿说,“不累,那边风景很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山。”
“想看雪山,过两天我带你去瑞士看。”
闻小屿愣一下,忙说:“不用,那也太远了。”
“不远,可以直飞。”
闻小屿没想到闻臻竟然是认真在和他说,他一时凝噎,想了半天才开口:“下次吧,我还要排舞,收假以后有汇演。”
闻臻平静道:“那就明年冬天。”
闻小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移开视线去看窗外。
他颇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那天自己昏了头说出的气话伤了闻臻的心?闻小屿不停反思自己,虽然闻臻面上冷静,但再强大的人,心也是肉做的。闻小屿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和闻臻聊聊,让闻臻放下这件事。
他们依旧在望山湖的私房饭馆吃晚饭。饭后闻臻接到工作电话,到走廊上去交谈。闻小屿等着他打完,来到闻臻身边。
“给你的礼物。”闻小屿举起手,闻臻手心朝上,闻小屿把一个金丝的小布袋放进他的手心。
“下山之前我去山脚下的一个寺庙里逛了逛,这是我朝寺庙求的平安符。”闻小屿说,“我给爸爸妈妈也求了一个。不过那个寺庙没什么名气,也不知道灵不灵。”
闻臻拿着平安符,沉默摩挲。闻小屿说,“你们什么都不缺,我实在不知道带什么好,我看家里的玉石和木雕也很多......”
闻臻抬头安抚似的回应,“我很喜欢这个。”
“噢。”闻小屿有些傻乎乎的,“喜欢就好。”
车从望山湖回到大学门口,闻臻把车停在路边,问闻小屿:“不带我进去看看?”
闻小屿茫然:“看什么?”
闻臻说,“我还没有参观过你的宿舍。”
“我的宿舍......没什么好看的。”很小的一块地方,都没有家里的卧室大,闻小屿不大愿意让闻臻进去,觉得闻臻不会喜欢那种地方。
可闻臻的手一直放在方向盘上,车没有熄火,人也没有放他下去的意思。闻小屿只好说带他进去看看。闻臻就开车进学校,把车停在了他的宿舍楼楼下。
天黑夜冷,闻小屿捂好围巾,带着闻臻进宿舍楼。假期人少,楼道安静清冷,光线不亮,闻小屿走到自己寝室门口,拿钥匙开门。
他灵活先一步跑进去,赶紧把地上摊开还没收拾完的行李匆忙整理好,盖上行李箱放到一边,顺手牵好床上的被子。闻臻站在他身后,反手关上门,看着这间小小的寝室。只有闻小屿一个人住,很干净,暖气打开后也温暖,窗棱老旧,地砖简朴,白墙上生着灰斑。
闻臻的视线重新回到闻小屿身上,“洗澡和吃饭方便吗?”
“方便。”
“这里太小了。”
闻小屿在心里叹一口气,答,“我只是暂住,收假后就搬去租的房子。”
闻臻没有说话了。他一身西装革履站在寝室中间,面容冷淡,没有一处与这里相融。闻小屿知道他不喜欢,想说要么我还是送你下去吧,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和闻臻说明白。
“那天在医院里,我说了气话。”闻小屿小心提起话头。
闻臻本在看他桌上的零件布置,闻言望向他。闻小屿说,“我不是不把你们当作家人,其实我一直很想融入这个家。大概——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和我从前的太不一样,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对办法,抱歉。”
闻臻说,“你不需要道歉,说错话的是我。”
“我也没有......不把你当哥哥。从前我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有一个哥哥,自从回家以后,你常常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
闻臻说,“既然高兴,为什么要走?”
“我说了,我想住得离学校近一点,上课方便。”
“是这样吗?”
闻臻看着闻小屿。闻小屿深吸一口气,终于承认:“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拉开一些距离,或许彼此会更加适应与对方相处。我……不想再像那天一样与你和妈妈吵架,我也不想爸爸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为了我的小性子大晚上出门找我,我真的——我不想我回到家里,带给你们的却是麻烦,不愉快……”
闻小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得太重,抬头看一眼闻臻的表情。
闻臻皱眉看着他,“家人之间有吵架和不愉快,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
闻小屿低下头。闻臻对他说:“无论是我还是爸妈,关心你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是你到现在还没有转换角色,你还是不能接受我们。”
“我没有……”
“你很念旧,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个优点。”闻臻平静道,“但我们是你真正的家人,这一点也是事实。我希望你能接纳我们,因为我们都在等你。”
闻小屿怔怔的,闻臻注视他的脸,末了表情有些微的和缓。
照往常来说,他不会有这么多的耐心,更不会摆出这样的低姿态与人真诚相待。他坐在高位惯了,的确养出些不好的习惯和性子。
但在闻小屿面前,他不得不有所收敛。因为闻小屿是他的弟弟,而他的这个弟弟随时都想从他们身边逃走。
“你慢慢考虑。”
最后闻臻留下这句话,没有再为难闻小屿,转身离开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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