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赞回到车上,整个人都在抖。她把所有剩余的力量,都用来报复霍廷昀了。她闭上眼睛,轻轻地说:“笑晗,我们走吧。”孟笑晗握一握她的手,发动车子。她不放心许赞再一个人住在这里,许赞又不肯去她的婚房,孟笑晗便决定把她带到自己父母的房子里住一阵子。至少可以避免霍廷昀再来缠着她。孟笑晗把许赞送到父母家,又去孟巡那里收拾自己常用的东西。孟巡回家来,见她忙忙碌碌,问她在干什么。“许赞最近没有住的地方,身体也不好,我把她接到我爸妈的房子里了,我也搬过去陪陪她。”孟巡若有所思,挂上大衣,转过身道:“你爸妈那房子,离你们俩的单位都远,要不就住到我这里来吧。”孟笑晗犹豫一下,摇摇头:“还是算了,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她最怕麻烦别人,还有点怵你。”孟巡往下坐的动作停了停,笑了一下,低低重复一声:“怵我……”孟笑晗没听见他说什么,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出门:“二叔我走了啊。你柜子里那些人参海参什么的我拿走了。”孟巡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没说话。*霍廷昀在办公室待了个通宵,只开一盏小灯,照着方寸大小一块地方。那点光亮显得他所在的角落更为黑暗。霍廷昀闭着眼睛靠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像具没有生命的蜡像。那个曾短暂来过这世界的孩子,是他的。是他和许赞的孩子。如果他出生,会是什么样子……霍廷昀攥紧拳头,掌心的痛意和心脏处连接起来,一寸寸席卷全身。是他的错,是他对许赞不够信任,是他被嫉妒蒙蔽了理智。这是他的报应。他不走,程实照例也不会走,在对面的办公室里随时待命。天色破晓的时候,程实被霍廷昀叫进去。饶是沉着如程实,看到霍廷昀第一眼,也暗暗吃了一惊。只一个晚上,霍廷昀脸色竟如此苍白憔悴,消沉阴郁里,又藏着隐隐戾气。“绕开李易,查许赞住院期间,所有接触过她的人,一个不漏。”他垂着眼,语气平平,“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程实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迟疑一下:“这……恐怕会惊动老爷子。”“不过是早晚的事。”霍廷昀打开手提电脑。早晚的事?程实被他话里的含义惊到,就是说,他还打算着和许赞的以后?见程实迟迟没有反应,霍廷昀静静抬起眼,朝他看过来。程实一惊,赶紧低头:“我马上去办。”他走出霍廷昀办公室,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气。霍廷昀的脾气越来越像老爷子了。可是为什么在对待女人这件事上,却半分都没遗传到呢。*曾经住在许赞隔壁病房,经常找她说话的那个拆迁户的儿媳妇小章,如今已经过了孕期的前三个月,胎儿稳定下来,回到市郊的别墅养胎了。这天下午,她坐在别墅前的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手机追剧,院里的狗突然叫起来。小章朝门口看去,一辆黑车在大门前停下来,驾驶室下来一个男人,中等身材,相貌平平,气质却无比沉稳有度。是程实。他站在院门口:“请问是章晓燕女士的家么?”小章下意识站起来,喝止乱叫的狗,点点头,有点紧张:“我是。”“您好。”程实颔首致意,“我是许小姐爱人的律师,想来了解一下,她这次流产前,在病房里的情形。”“啊,小许……”章晓燕明白了,“她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还在静养,不能受刺激,所以我才来打扰您,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程实轻描淡写地说。“哎呀那天可把我吓死了,她好端端的就流了一裤子血,人都站不住了,我一看,这不是要流产呐……”章晓燕激动起来。程实微笑着听完,才道:“后面这些我们已经知道,想问问那之前您二位说了什么吗?还是她吃了什么东西?”“那之前……”章晓燕回想着,“嗐,那之前我闹了个乌龙。我朝她借孕酮来吃嘛,扒出药片来我扫了一眼,药片发黄,还想着怎么和我平时吃的不一样。”程实盯住她的脸。“结果刚说一句,许赞就流血了,医生护士还有她家人朋友什么的一起把她抬走了嘛。我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又回她病房瞅了瞅,想着有没有落下的东西给她送去。我还特意又拿起那板孕酮看看,发现是我看错了,和我吃的是一样的。这怀了孕,真是哪哪儿都不好使了,记性不好,眼神也不济。”她自嘲地说。“您确定,您后来看到的,是您起初抠过药片的那一板吗?”“确定啊,一板上五排吗,许赞正好吃了一排,我从另一头抠了一片出来。”“那板药片,在您那里吗?”程实问。“没有,我拿那个干嘛,我又不是买不起。”章晓燕有点警惕。“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程实想了想,“实不相瞒,许小姐流产有些蹊跷,我想看看是不是药有问题。”他坦诚的态度让章晓燕很受用,凝神认真想了想,拍了一下脑门:“哎呀你别说,那药我可能真的留着。”她走回屋里去,片刻后拎了件睡衣上衣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面斤纸团。“那天我抠出来,觉得不一样,我就没吃,后来忙忙乱乱的,又找不到垃圾桶,我就扯张面巾纸团起来塞到我兜里了。”“还好我犯懒,这衣服回来还没洗……”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纸团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诶?这药……这药真的不一样啊!”*程实把化验报告放在霍廷昀面前。“许小姐吃的孕酮片,被人换成了抗孕激素米非司酮,这种药和另一种促进子宫收缩的药米索前列醇,组合使用可以在三四天内实现药物流产。但许小姐因为自己想要减少孕酮的服用量,没有吃米索前列醇,所以吃了两周多这种抗孕激素,才出现流产。”程实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实验室的人说,胚胎扛了这么久,说明生命力本来是很强的……”霍廷昀的椅子一直转向窗口,背对着程实,但程实还是看到了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小小的孩子,曾经那么无助地独自挣扎着,却还是没有机会活下来。霍廷昀沉默许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还有呢。”程实接着说下去:“我找老爷子那边的人,黑进了李氏医院的监控系统。在许小姐发作到章晓燕回到病房这段时间中间,进出过病房的,只有一个清洁工。”霍廷昀眯了眯眼。“她儿子沉迷于打赏女主播,欠了三十多万网贷。上个星期,全部还清了。这个清洁工也辞工不做了。”“只要没死,就挖出来接着查。”霍廷昀语气平平。程实犹豫了:“那……还要接着用老爷子那边的人。”霍廷昀转过椅子来,抬起眼皮淡淡看着他:“那就用啊。”*霍老爷子当天晚上就把霍廷昀叫回了老宅。慧姐开了门,满脸担心,一个劲儿朝霍廷昀使眼色。霍廷昀温和地看她一眼,算作安抚。他走进客厅,一个茶杯迎面飞过来。霍廷昀偏头一躲,茶杯撞碎在墙上,茶水四溅。“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让你不要碰我手上的人和事?!”霍老爷子一双鹰眼如电,沉声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