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京某看守所门口,一个衣裳破旧的老人等了一天,灰心丧气地站起来,打扫一下裤子打算离开。一个女人款款走过来,关切地问:“老伯,我看您在这里坐了好久了,是等人吗?”老人叹口气:“等我孙子的律师,人家只让律师见他。法院说会给派律师,我等了一天,也没人来。我就盼着有人能进去替我看看我孙子怎么样了……”女人递过去一袋面包,面露怜悯:“您等了一天一定饿了,对付着吃一点吧。”老人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好意思拒绝,道了谢接过来,接着道:“法院给派的律师,换了好几个了,我就担心啊,没有律师愿意接我孙子的案子……那丫头的爹,实在是太凶了……”“哦?”女人饶有兴致地挑一挑眉,“您是说受害人的父亲?”老人听到受害人三个字,又叹口气,抬手抹了抹眼睛:“两个孩子玩儿得那么好,谁想现在,一个死了,一个进了监狱……她爸放出话来,一定要我孙子偿命,还说谁敢接我孙子的案子,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人家律师都是赚钱的,谁愿意趟这趟浑水……”女人不动声色地听着,眼里隐隐流露奇怪的笑意。她热心地将老人搀起来:“老人家,您别这样干等着了,法院委派的律师怎么靠得住?都是对付差事的。我给您出个主意……我的茶楼就在附近,您去喝杯热茶,我们慢慢聊。”*许赞病好以后,立即重新投入到工作里,一天都没耽搁。外公死后,工作已经成为她生活里唯一的寄托。之前转给同事临时代管的未成年人孙哲性侵案,她又拿了回来,托陆行舟找检察院的经办人问了些内情,又去当事人的学校找知情人调查,耗尽时间和精力。然而周一一大早,刘主任将她叫进办公室。“小许啊,孙哲那个案子,你别跟啦,把资料给我吧。我亲自做。”许赞不明白:“为什么?主任,我刚刚查出点思路,为什么不让我做?”许赞了解刘主任,他不是一个爱出风头事业心强的人,每天就盼着自己任上法援中心别出问题,安安稳稳退休就好。而刑诉案子,他也有多年没有亲自经手过了。“你别问啦,让你交你就交吧。”刘主任一脸无奈。“主任,你不给我个理由,我不能同意。”许赞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她最讨厌做事情半途而废。更重要的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孙哲,和他老实倔强的爷爷,实在是太像段钊和许清文了。许赞总是忍不住同情心泛滥,想要尽力帮他们一把。刘主任欲言又止:“小许呀,你也别为难我,我也是听令办事,这你应该明白的呀。”这个许赞,来头不小,却又不像一般关系户那么拎得清,真是让他颇感头疼。“你应该明白的呀”。许赞瞬间就懂了。“主任,有人和你说什么了是么?给你压力了?”许赞盯着主任的脸,一字一顿地问。刘主任摆摆手:“行了出去吧,下午我要看到资料放我桌子上。”许赞走出主任办公室,心里的怒意像要喷发的火山,阵阵翻滚酝酿。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她情绪化特别明显,偶尔一个人在家就要大哭一场,又会为了一些小事压不住脾气。她只当是外公的过世导致的。正是午休时间,她没心情吃饭,走出办公楼,直接叫了辆计程车坐上去。*程实提着外卖盒子往霍廷昀办公室走,看到许赞气势汹汹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有些惊讶:“许小姐,您怎么来了,吃午饭了吗?”许赞朝他勉强点一点头,推门大步走进办公室。霍廷昀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到她,眼神流露无法掩饰的惊喜:“许赞。”“霍廷昀,我手上的案子被主任收回去了,是你做的手脚么?”许赞盯着他,冷淡地问。霍廷昀明白了她的来意,眼里闪过无奈和失落,摇一摇头:“不是。”许赞冷冷地笑了,满是嘲讽:“如果真的不是,你应该问哪个案子,而不是急着否认。”霍廷昀一时无从辩驳,他的确知道许赞说的是哪个案子,他也确实不想让她插手。但他也确实没有背后动手脚。许赞太了解他,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摇摇头转过身去,眼里满是失望和厌恶。如果说那天和霍廷昀摊牌后,她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他会改,也许他只是没有意识到。可是此刻她明白了,那都是她的幻想。“霍廷昀,你真是没救了,你就是个控制欲爆棚的偏执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了你。”她走到门边,又回过头,“但你知道吗?这案子我接定了,哪怕是以个人名义。”大概是气急了,又没吃早饭和午饭的原因,她心跳得特别快,一阵阵冒冷汗,闻到程实拎着的饭菜味,又一阵不适。霍廷昀追上她,拉住她胳膊:“许赞,你先别走,你脸色很不好……我真的没有……”许赞大力一甩:“你别碰我……”大概是动作太大了,她视野里突然冒出一片金星,接着眼前一黑,软软地瘫靠在霍廷昀身上。*许赞已经不记得最近是第几次从病床上醒过来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都习惯了。真的不能再这样动不动就熬夜,有一顿没一顿地吃饭了。日子再难过,也不能自己找死。她拉开被子,想要下床,看也不看床边试图按住她的霍廷昀一眼。“干什么干什么,怀孕了还不老实躺着,孕酮都低成什么样了。”护士拿着注射液的袋子和支架,一边习惯性地教训一边走进来。随口一句话,如一道响雷,劈到床边的两个人耳中。“你说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语气却完全不同。小护士吓了一跳:“验血结果你们没看到吗?就在医生那里,你怀孕了啊。”许赞呆怔了几秒,下床去找医生。霍廷昀下意识地跟上去,却大脑充血,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是的,在罗马那个晚上,霍廷昀的确破天荒采取了避孕措施,但那一晚实在太混沌太疯狂,他们都没有信心保证措施一定全程有效。“你验血显示怀孕了啊,”医生头也不抬地对许赞说,在病例上登记信息,“末次月经哪天?”许赞张一张嘴,又停住了。霍廷昀以为她紧张得想不起来,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他火热的掌心,微颤的手指,提醒着许赞,他有多激动和期待。许赞垂着眼,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她从那些繁杂的头绪里,捕捉到她现在最想要的那个。她要切断和霍廷昀的所有联系,她要彻底逃离他的控制和干涉。这一次,她要他死心。医生有些不耐烦,皱眉抬头:“末次月经时间,还记得吗?”“对不起医生我月经不太规律,大概是……”许赞说出一个日期。医生点点头:“早孕十周,孕酮有点低啊,回去多休息,多卧床,下周来复查,指标还不升的话,最好住院观察。”许赞明显感觉到霍廷昀握紧的手指,一下子变凉了。“早孕十周”。他们从罗马回来,才一个月左右。离开医生办公室,许赞慢慢走回病房去。刚刚那个护士不见了,病房里只剩她和霍廷昀两个人。“早孕……十周?”霍廷昀回不过神,眼尾微微有些泛红,看着许赞的眼神,竟像是个充满困惑又不依不饶的孩子,“你……你是不是漏记了一次经期?”许赞坐到床上,对他轻轻一笑:“霍廷昀,你该不会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吧?”霍廷昀愣愣地看着她,巨大的失望和打击让他失去所有应变的能力。“那天晚上,陆行舟在我那里过夜,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许赞垂下眼,语气平淡地说。“不可能,”霍廷昀弯腰握住她肩膀盯牢她,自己的眼睛却红透了,“许赞,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而说谎?”门口有脚步声纷乱而至,可两个人都没有察觉。“这有什么可骗你的?我骗得了一时还骗得了一世吗?”许赞抬眼看向霍廷昀,眼里有几分以假乱真的尴尬和不忍,却让谎言更加真实,“那晚,正好是一个半月之前啊,而且……我只有和他,没有做任何措施。”霍廷昀无力地放下手,后退一步,似乎呼吸都很费力,怔怔望着许赞的眼神,破碎而痛苦。“这是陆行舟的孩子。”许赞静静地说,像说给自己听。“什么?”门口传来惊讶的声音。许赞回过头,看见陆行舟和孟笑晗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他们怎么会来……许赞呆住了,下一秒只见孟笑晗似乎反应过来了,冷着脸大步走进来,朝她脸上扇了一个耳光。“许赞,你真是太过分了!”